小说中总会把青楼茶楼等地当做探听消息最好的地点,大概是因为在那样的地方人最容易放松,而放松下来的人,只要不是警戒心特别强的,就总会无意中吐露一些秘密,或者一些在他们自己看来并不算是秘密的秘密。

    不过是第二天,韶韵就得知了穆宗清的居住地点,甚至还有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活动情况。

    “韵儿,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天香摸摸脸颊,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挺好的,挺干净的,没什么不对啊!

    “原来光有地点还不行,还要有人啊!”韶韵低声感慨了一句,若没有聪明的会套话的妓女,耳朵灵懂得偷听的伙计,想要得到消息怕是也不容易吧!

    “什么?”天香没听懂。

    拉回飘远的思绪,韶韵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香姨打探消息挺快的,超乎我的预料了。”

    就好像谁都知道迷路时候可以问路,鼻子下头一张嘴嘛,张口问总会知道路的,但是,茶摊前的老伯,行路的青年,抱着小孩的妇女,迎面走来的大叔……这么多人都在眼前的时候,找谁问路呢?能够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找到对的人问出准确的路,就是一个水平问题了。

    “这些大人物总是好找,找人问问就知道了。”天香笑笑,大约是习惯了这种事情,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一点儿也不骄傲。

    “行了,那我这就去吧,去问问看,说不定人家还不乐意帮忙呐!”韶韵说着抚平了衣上的褶皱。

    天香问:“用不用我陪着你一起?”

    “不用了,有阿玉呐。”韶韵低着头,没看到天香眼中的犹豫和矛盾的期待。

    “哦。”略有失落地应了一声,天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那本就高不可攀的人如今也没有了唯一的缺点,更加华贵不凡。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倒不如不要再见,也许还能够留下一个好印象。

    临到出门时候,天香还是忍不住说:“姑娘贸然上门只怕有些不妥,若然不好开口,便道谢恩好了,那穆公子于我有恩,当年若不是他帮忙赎人,怕是我还不能那么快从那里出来,也就不能……”

    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后娘”地位是韶韵心中的一根刺。天香自动停下了话口。而之前的话之所以敢对韶韵说。则是知道这家中的事没有韶韵不知道的,韶志那人不靠谱,什么话都跟女儿说,自己的来历韶韵也是知道的。

    “哦?”韶韵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好,又多了一笔账要算。

    若是穆宗青不给天香赎身,天香肯定没有那么快出来,而时间它就是个最大的变数,韶韵可不相信天香对自家爹爹有多痴情,而自家爹爹对她有多真爱,只要离得远了,必然是一个变心一个寻了新欢,绝对没有下文了。

    只要拖过那么一段时间。自家爹爹就跟着钱大人来了洛京,自家肯定是没钱去赎天香的,于是——他们的姻缘还真的是这位穆宗清促成的,那么,是不是还要请他一杯谢媒酒呢?

    拳头握起。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没藏好,露出些许狰狞来,阿玉不经意瞧见,吓了一跳,“姑娘——”

    “没事,走吧。”很快收敛好的表情温和如初,韶韵经常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表示对这种“变脸”毫无压力,连音调都不会受影响的。

    好,好可怕啊!阿玉缓了缓神,再看自己已经错后了三步,忙迈着小碎步跟上,姑娘刚才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那么吓人?

    洛京之中的居民分布很有特点,离皇宫近的多半都是有些权势的,然后辐射向外,权力财富依次递减,当然,这是在地段好的位置,地段差一些的,就是另外一种排列了。

    穆大将军在未曾入狱之前,也是京中的权贵,即便他在京中的住宅等同于空放——他常年在边疆,家人也都在边疆,京中只是些老仆居住,而所谓的老仆也是当年那些随着主母陪嫁过来,而又在主母死后被排挤的那些,跟穆宗清倒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如今穆大将军的府邸虽被皇帝遗忘一直不曾处理,但门前的冷落是一定的,而穆宗清不顾皇帝清算的可能,依旧住在这样的地方,也算是胆气可嘉。

    韶韵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太了解,身居下层,也就跟下层老百姓一样,只关心民生八卦,对穆家的事情也就知道一个大概,知道穆大将军还在狱中,却不知道这是要怎么个处理方法,对穆宗清的地位定位也就有了些偏差。

    一路行来,直到看到那朱红门前的宽敞大气,看到那威严有加的石狮子的时候,才对这个穆家有了些许认知。

    曾经以为就是个江湖人的,竟然还有这样的门面,这样的气派,真是不简单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穆大将军真的不行了,但其他方面,也许未必就一下子断绝了,这一趟上门,也许并不会一无所获。

    “姑娘,咱们是不是要去角门叫门?”

    这样的府邸,大门可不是平白开的,有重要的客人的时候才会开大门,不然的话,像是自己这种求人的,顶多也就只能够走侧门,至于角门,以韶家的地位,也算是荣幸了吧!

    “呃,不是走正门吗?”韶韵有些茫然,对这种大户人家的礼节到底是各种不通。

    阿玉严肃地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咱们身为平民……”

    “吁——让开让开,俩小丫头堵着人大门干嘛?”

    一辆马车过来,车夫喊着。

    阿玉拉着韶韵急忙避了一步,看那马车擦着她们身前而过,又往前跑了点儿,停了下来,正停在将军府的大门口。

    “少爷,到了。”车夫跳下车,点头哈腰地掀开车帘,绣着锦绣福文的瑾兰布帘看着明丽高洁,车内人“嗯”了一声。弯腰下车,脚落地后并没有马上前行,而是侧目看了一下韶韵她们,“没伤着吧?”

    比起车夫那种口气,这种温和的话语配上那英俊的表情,好像那书中刻画的如玉君子,而君子的气质内敛高傲,其温和令人惶恐。

    阿玉摇头摆手,说教时候的风范荡然无存,也就是一个惶恐的小丫头。

    韶韵愣了愣。第一反应。这人真好看啊!算上洛辰。算上沈墨,这是她看到的第三个好看的人,连那个郑公子,郑王世子。与他相比还要逊上一些,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似乎是眼神不够深邃?

    第二反应,这人怎么看着有那么几分眼熟呢?

    第三反应,怎么可能,自己又不认识这人!

    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就看这人往前走去,要从那不知何时打开的侧门进入府邸。

    “等等,你是穆宗清?”韶韵脆声问。

    “大胆。我家公子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直呼的?!”

    “和园,你这脾气可一点儿也不和气。”那人不赞同地说了一句,转身看向韶韵,仔细打量了一下,微微蹙眉。好像在从记忆中翻找属于眼前少女的形象无果。

    “我正是,姑娘认识我?”

    “我就是来找你的,我叫韶韵,你还记得我吗?”韶韵说完,自己先恶寒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一句经典台词——皇上,您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抖一抖,我绝对不是故意雷同的!

    “韶韵……”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话语间的韵调很是让人沉醉,一会儿,他浅笑着,眸光转动,眼神中似乎有了些别的什么流过,“我还记得,合阳县的那个小丫头韵儿嘛!——你来找我有事?进来吧,有话也不用站在门口说。”

    穆宗清自幼得病,脾气虽未曾养得古怪,但也少有人愿意与他亲近,那些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兄弟不是视他为眼中钉,每每看到都仿佛在用眼神问候“你怎么还没死?”便是厌恶加鄙视,害怕那不知名的病会传染到自己身上。

    更有一种令穆宗清最难忍受的同情,好像那种怜悯乞丐一样的眼神总会令他生出冰冷的杀意,而这种眼神最多的来源便是家中自认为热情善良大方宽和的姐妹,或者某个同情心过于泛滥过于单纯的小丫鬟。

    为了得一个好名声,又或者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一个滥杀的人,渐渐的,穆宗清身边便只留下了一个何书伺候,与家中的兄弟姐妹也仿佛同一个姓氏的陌生人一样,交流极少。

    到了后来病情日益严重,形象愈发骷髅,骨头架子一层皮,连走到外面,也多是惹来厌恶的眼神,从暴怒到习惯,他的涵养倒是一天天越来越好了。只出门后却不怎么住客栈,专找青楼楚馆暂居,旁的也不为,至少这些人知道赚钱的时候需要笑脸迎人,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懂得隐瞒不会在他面前露出来,看不见听不到,也就当花钱买个顺心吧!

    在这种情况下,韶韵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没有用异样眼神看他的,甚至还格外有些亲近的小丫头,自然给他留下了比较鲜明的印象,更何况还有那些符号和“韶家字”的,虽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习惯,但也足见其聪明。聪明可爱,再加上乖巧听话,这样的孩子总会让人的记忆深一些的,尤其在见过太多反面对比的时候。

    若非这般天时地利人和,韶韵当时也不是美得惊心动魄,微不足道小人物,想要让人在若干年后还记起来,却是不容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还怕你忘了呐。”很是意外地笑,贸然上门,韶韵心中也不是不忐忑的,最怕的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找到人了,人家却死活想不起来她是谁,任她千百回忆,只把她当招摇撞骗攀关系的骗子赶出去,那多丢人啊!

    欣喜地跟上穆宗清的脚步,轻快的步伐好像雀跃一样,被大人物记得的感觉真不错,眨眨眼笑着说:“我看你现在身体好多了,差点儿都不敢认了呐!我猜,你肯定是离了合阳县之后就好了吧!”

    “你怎么知道?”穆宗清讶然,多看了韶韵一眼,齐眉的刘海儿下那一双水润润的眼中转过慧黠的微光,灵动非常。

    韶韵笑得更开心了:“我会看相啊!”

    “是吗?”穆宗清有些怀疑。

    “自然是的……”韶韵言语轻松,比起求人帮忙,她更喜欢挟恩以报。既然秘密已经告诉了别人,那么再告诉一个人也不是什么事,何况,她已经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为什么她能够认出这人是穆宗清呢?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头上的气柱,那曾经被自己更改过的气柱竟然有一丝白气连在自己的手心,这代表什么?

    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好像雨过天晴的彩虹绚烂,七彩流光。为什么她有一种对此人尽在掌握的感觉呢?若不是错觉,那么……呵呵,好像知道自己最大的金手指是什么了呐!

    前面走着的两个说说笑笑,主要是少女在说说笑笑,在那个青年的面前,少女似乎才是这个年岁的少女应有的活泼模样,没有了沉静没有了镇定没有了从容,那欢快的脚步似乎还是努力压抑而来的,若是不压抑,会不会飞起来呢?

    阿玉走在后面,脑海中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按照天香的说法,他们并不是很熟悉的人,为什么姑娘能够露出这种在很熟悉的人面前都未必会露出的明媚笑容呢?明明是天渊之别的两个人,明明一个还是要求人来的,但为什么说笑之间那么随意,态度也完全没有拘谨或者卑微呢?

    穆宗清的脾气可以很好,所以包容姑娘的挥洒随意,但姑娘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

    百般的想不透,千般的看不明,阿玉的眼神充满怀疑,若不是在见到穆宗清之前的韶韵都很正常,符合她平时的形象,阿玉大约会以为前头那个说笑无忌的少女是假扮的了!

    哈,谁会假扮一个麻烦缠身的平凡姑娘呢?

    与阿玉并排的和园也是疑惑不已,少爷的脾气的确很好,但这少女也太放肆了吧,这样都能够容忍,她是什么人?心底强烈呼唤最强小厮何书的到来,他是个新来的啊,要不要这么快给个考验?万一这少女是个少爷喜欢的,那自己刚才的态度……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嘴真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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