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书房的时候,书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厉景琛跟在变得木讷呆板的祁承轩身后走到了位于角落里的位置,将书箱内的笔墨纸砚和书籍拿出来后就开始了温故昨日一日学到的内容,厉景琛就算是有一世经历的所知所学依然不敢托大,反而比过往更加的认真努力,这也让他发现了过去自己的不足之处。

    给皇子们上课的都是朝中的有能之士或者当世大儒,他们的见识学问当然不是其他普通的夫子可以比拟的,所教授的东西让厉景琛十分的感兴趣,学起来更加的认真。

    与厉景琛的用功不同,祁承轩只是撑着脑袋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寅时后的天空看似黑暗却格外的清朗干净,带着晨起的寒意让人格外的振奋精神,祁承轩仿佛看痴了,外表看起来就更加的呆滞,这也符合他展现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小小的角落内,祁承轩和厉景琛都是安静的,安静的发呆、安静的看书,他们一向如此,初始还有人偷偷的打量这两个人一眼,毕竟十皇子的呆愣、厉景琛父亲的罪臣身份都是京中有名的。久而久之看多了也就失了兴趣,他们自有自己的热闹。

    来的最晚的是七皇子祁珺池,十五岁的少年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起来瘦高瘦高的,如果厉景琛仔细的看七皇子会发现他的眉目间有着诡异的熟悉感,只是厉景琛的目光从来没有在七皇子的身上停留过超过片刻,至此都没有发现。

    祁珺池的母妃是容德淑贤四位大妃之一的淑妃,淑妃深受皇上宠爱,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不说祁珺池得到皇帝的偏疼,淑妃所生的小皇女更是惹得陛下抱不离手,疼爱至骨,出生不久就得到陛下赐封,是那么多公主中唯一一个出生不满三岁便得封公主的皇女,淑妃更是有些母凭女贵,地位仅次于皇后与玉贵妃。

    据宫中小道消息称,陛下抱着孝漓公主的时候,曾小声的说道,孝漓真像我们的孩子,她长得很像你。

    此小道消息是否可信不得而知,但在宫中小宫女小太监中流传甚广,甚至有人说皇上为何宠爱淑妃是因为淑妃肖似皇上心中的佳人,而孝漓公主就是像那个人。但这个小道消息也就在私底下传传,要是传进了主子们的耳中,可得要扒了一层皮的。

    当然这些都是外话,此刻东书房内因为七皇子祁珺池的到来顿时变得安静,虽然都是龙子皇孙,但也有高低之别,像众位皇子中年龄最长的七皇子祁珺池就是其中身份最高贵的,不仅仅是母亲的地位高,也有他得到皇帝偏疼有关,说不定一等成年就会被封王,身份自是不同。

    大齐朝男子十八岁成年行冠礼,自此便可娶妻纳妾,成年的皇子更是要进入前朝参与政事,而十五岁的祁珺池还有三岁便可成年。

    祁珺池对着大家笑了笑,就坐到了靠前的位置里,他的伴读此刻已经早早的站在那儿等候,行礼过后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祁珺池身侧的位置上,只坐了稍许的位置,看起来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伴读有些紧张,双手不安的抓在一起,因为用力指骨泛白,指甲掐进了肉里,出现了弯月痕的凹陷,但伴读仿佛不知道疼一般,依然牢牢的抓着没有松开。

    祁珺池未发现自己伴读的异常,如往常一般打开了书册开始温书,看到不懂或者有收获的地方就拿了笔沾了墨汁圈点出来,要想长久的得到父皇的宠爱,光靠聪明伶俐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拿出一番本事来。看得太过入神,手中的湖笔用力的戳到砚台上也不自知,只听咔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引得伴读狠狠的哆嗦了一下,随即抿紧了嘴努力恢复正常。

    声音祁珺池也听到了,皱起了眉头,他抬眼看了一眼,这一看了不得,父皇送给他的古物端砚竟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使得一方好砚立刻变成了残缺品,一下子少了灵气,变成了凡物一般。

    认真看书和用功看天的厉景琛和祁承轩是被书房内的呵斥声吵醒的,循声望去,正是七皇子在训斥他的伴读。

    “让你好好保管砚台,你就是这么保管的吗?”七皇子不顾砚台上的黑色墨汁拿在手中,黑墨染了一手。甩动的时候,墨点飞溅,伴读的身上已经黑乌。

    “殿下,不是我弄的,我研好磨后还是好好的,回来后也没有碰过砚台,所以砚台怎么坏的我并不知晓。”伴读抿着嘴,因为七皇子像对待下人一般待他心里面有些不忿,虽说他父亲官位不显,却也有建安侯的爵位,是京中清贵一流,很有几分才学。七皇子像是训斥下人一般训斥他,让伴读十分的不满。

    祁珺池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而冷哼一声,“还敢狡辩,我的东西一向是你保管,如今出了差错就是你保管不得力,理当受到责罚,而不是开口狡辩,我不过是开口说了你几句,你就不满起来。你父母就是这般教导你伺候皇子的吗?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顶撞皇子的!哼哼,建安侯难道不想要他的爵位了吗?”

    伴读的手垂在身侧握得极紧,垂着头咬着牙不敢吭声。

    恰在此时,不知道是何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刚才十皇子经过这里的。”

    厉景琛皱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伴读一听,就像是找到了挨骂的理由,立刻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角落内的祁承轩,厉景琛顺带着被关照了一下。

    厉景琛飞快的扫了一眼祁承轩,初初听到七皇子的砚台坏了之后,厉景琛就在怀疑,是不是祁承轩做的,毕竟他抓着七皇子的砚台研究了一段时间,可是复一思量又觉不对,祁承轩残暴、性情无端了一些,但绝不是喜好做阴私不入流手段的人,所以厉景琛选择相信祁承轩。只是被人怀疑,他或多或少想要知道此刻祁承轩的表情是如何的?

    只见祁承轩呆呆的收回看天的目光,仿佛才注意到祁珺池他们的目光,讷讷的开口,“七皇兄,找我吗?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祁承轩如此一说,大家恍然,忘记了他们这位兄弟/殿下是个奇怪的人,一旦坐到位置上就不挪窝的人。那么刚才开口的人其心就值得思量了,大概那人才是真正打碎砚台的人,提到十皇子只不过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罢了。

    自以为了解祁承轩的众人控制得好的只是移开了目光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控制得不好的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只是这些人收敛的很好,神情中的轻蔑转瞬即逝。在外人的眼中,祁承轩讷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微微有些胆怯的凑到厉景琛身边,小声的询问,“怀疑我,吗?”但事实却非如此,凑到厉景琛耳边的祁承轩淡淡的问道,虽然是疑问的句子,还为此加了一个语气词,但祁承轩的口气却是肯定的,平淡的让人有些害怕,带着拿石头砸人的淡漠。

    厉景琛垂着眼,翻了一页书页,用着同样淡然的语气说道:“殿下是个正大光明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情。”按照厉景琛的理解,要是祁承轩存心要弄坏砚台,肯定会当着七皇子的面弄坏,还让七皇子吃哑巴亏,这才符合祁承轩恶劣的脾气。退一万步讲,真的是祁承轩先头弄坏的,他也不会摆成没坏的样子,而是会明目张胆的放在那里,让来的人一样就看到砚台坏掉了,之后站在一边看好戏。

    也不知道是厉景琛哪一点取悦了祁承轩,祁承轩扯了扯嘴角算是露出一个笑容,“嗯,我就是坦荡磊落的君子。”还肯定的点点头。

    “……”厉景琛扭头,无法直视祁承轩的脸。

    祁承轩轻飘飘的话就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未让此事牵涉到自己,但七皇子那儿并未因此而停下,祁珺池拿着砚台环视四周,眯着眼睛思量着究竟是谁才是弄坏自己砚台的真凶,砚台乃父皇赏赐,平白弄坏了那也是对父皇的不敬。

    都是皇子、世家官宦子弟,祁承轩如此作为,将每个人都当成罪人的态度,很得罪人,有些人碍于祁承轩的地位按捺着、有些人事不关己的等着看热闹、有些人在祁承轩的目光下胆怯的挪开眼睛垂下头,还有人翘起了嘴角跃跃欲试……

    祁珺池还没有蠢到去质问别人,但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无法忍下心中的愤怒,只能够拿自己的伴读撒气,一把将砚台砸在了伴读的身上,“都是你的错,连一些小事情都做不好,我会禀告父皇,说你不配当皇子伴读,你现在就回去吧。”

    伴读一下子慌乱了,砚台砸在他的身上,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随之一起落下的是伴读年少的膝盖,伴读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殿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开始隐瞒,您可以责罚我,但请不要赶我走。”建安侯虽还顶着世家侯爵的称号,却已经大不如前,能够成为七皇子的伴读还是父亲托人走了关系、送了银钱给晟国公才得来的,自家指望着这份差事儿能够扭转家中的困境,如果他丢了伴读的身份,不仅仅是家中的指望落空,还会为建安侯府蒙羞。

    少年就是不想失了皇子伴读的身份,才在失手打了砚台之后选择了隐瞒,七皇子爱炫耀、脾气差,对待下人非打即骂,就算他是建安侯的嫡子照样不能幸免,昨日便是七皇子辱骂了少年几句,少年心生不满才将古砚遗落在了书房,怎知今日手滑打碎了砚台。

    “我就知是你这东西的错,狡辩不成还要祈求可怜,我身边绝不留你这样的人,给我走。”祁珺池听了伴读的话,一下子怒火中烧,都是这蠢东西的错,不仅仅打碎了他的砚台,还让他在众位皇子面前出丑,绝不能留,外祖都给他弄来的什么人啊!

    “皇兄何必为了一个砚台动怒呢!”满室的安静,除了祁珺池和伴读的交流别无响动,此刻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就显得突兀了很多。

    坐在角落内的厉景琛一下子捏紧了手,他知晓为何先前的那个声音熟悉了,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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