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个子矮小、身材纤瘦,外表有着烟雨扶柳般的柔弱温婉,在姜氏众多的陪嫁丫头中,李氏是最得姜氏喜爱的,只因她的脾气,就像是油泼辣子一般爽快,以前是个小丫头的时候还有些面嫩放不开,现在成为了管事的妈妈,吵起架来什么浑话都敢说,只不过现在在主子面前,她也知道收敛,不让污言秽语脏了小主子们的耳朵。李氏不仅仅是吵架厉害,她的动作也充满了力量,抓着织锦毯子用力的甩着,每一下都刚刚好擦过桂嬷嬷的鼻子甩过去,圆润肥胖的桂嬷嬷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肚子上的肥肉上下晃得厉害,她几次张口要说话都被李氏堵了回去。

    “桂嬷嬷,今天就算是主子埋怨我,把我关到柴房去,我也要好好说说,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床上的被褥湿答答的都可以挤出水来了,还一股子的霉味,你家的被子是这样的啊,桂嬷嬷你摸着良心问问!我在西北燕山关就经常听说大夫人仁厚,食素吃斋,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被褥的事一定是你背着大夫人做下的,好啊你,竟然要让大夫人背上一个薄待子侄的名声,你包藏祸心啊!”李氏手上提着毯子伸出一根手指直指着桂嬷嬷的鼻子,堵得桂嬷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桂嬷嬷看李氏说得越来越过分,再说下去就是她背主欺辱少主了,院子里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要是让李氏的话坐实了,她吃不了兜着走啊,大夫人也保不了她。挥开李氏快要戳到门面上的手指,桂嬷嬷提着裙子,肥胖的身子异常灵活地蹿到厉景琛的面前,屈膝行礼后说道:“小的就算是猪油蒙了心,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给三少爷、七少爷、四小姐用潮湿的被褥啊,小的也是没有法子,最近京城多雨,那被褥枕头毯子什么的都晒不干,尽是一股子霉味,大夫人还让小的开了库房拿出好的被褥给主子们换上,大夫人最近盖的被子也是潮的……”

    桂嬷嬷边说话边拍着大腿,将她胖乎乎的大腿拍得啪啪作响,一番话说得那是声情并茂、唱念俱佳,要不是厉景琛历经一世,也会被她糊弄过去。

    给李氏使了个颜色,李氏点点头,上前一步给厉景琛屈膝行礼后,拿着手上的织锦毯子在桂嬷嬷的眼鼻子低下用力的拍了几下,一股子霉味熏得桂嬷嬷一个倒仰,“桂嬷嬷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在来京城的路上我们可是听说了,京城最近天气好得很,大太阳可是天天挂着的。”

    “这……”桂嬷嬷搓着手眼睛四处乱瞟给自己找着开脱的借口,“路上行商脚夫的话怎么可以相信,他们又不是天天住在京城……”

    “难道京城上头和府中上头的云还不一样咋滴,咱府上的云挡了太阳天天下雨啊!”李氏嗤笑,真是看不上桂嬷嬷明明词穷却硬是要找借口的模样,听他们家当家的说大夫人惯会做些个面子上的事情,光表话说得漂亮,至于做成什么样子那就两说了,真是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桂嬷嬷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啊,原本都设想好的,三少爷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暴躁脾气,看到被褥一定会吵吵起来,弄出个顶撞长辈什么的,那是妥妥的,可是现在和设想的不一样啊,现找借口也想不起来啊。没法子,桂嬷嬷一不做二不休的跪倒在地,哭嚎道:“三少爷,再给奴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事情来啊,奴是冤枉的啊,大夫人待三少爷、七少爷、四小姐那是打心眼里疼爱啊……”跌来到去的就那么几句话,边哭号边拍着大腿,拍拍声都盖得过哭声了。

    巴掌拍着肉的声音混在雨声、风声里面竟然丝毫不差,在芜衡苑里面收拾东西的仆人们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府中原本的奴仆哪一个又不是多张了一双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这些人出去后,只消一会儿的功夫就满府下人都知道芜衡苑发生了什么事情,桂嬷嬷也是知道这一点,为了开脱愣是说着自己冤枉、说着大夫人待三位小主子的好,如果厉景琛还是抓着不放的话,那就是不尊长辈了。

    厉景琛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开水,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自家弟妹,发现两个小的现在精神好多了,眨巴着同样乌黑溜圆的眼睛看着桂嬷嬷哭闹,小眼睛上带着点儿好奇、有趣的情绪,厉景琛弯起嘴角笑了笑,心情也变得好起来。收回视线扫向门外,刚好看到文二带人送了吃食过来,“大伯母对我兄妹的好,景琛心里面明白,这侯府上头的天说变就变,东厢房的被子是没有赶上好时候,唉,我不睡倒也罢了,但是景深和小沫儿还小,最近都累狠了,一定要好好休息。桂嬷嬷我都晓得你们的难处,你怎么还这样,这不是让我为难嘛,文叔。”

    “少爷。”文叔放下手上的一个箱笼让吴兴德拿着走了过来。

    “文叔你开了箱子拿些银子到西市那儿买几床暖和的被褥来,还有那舒服的枕头、毯子的等物,还有什么缺的,文叔你就看着买吧。真是麻烦文叔了,大晚上的还要你走上一趟。”厉景琛放下茶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茶盏在黄花梨的小几上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沉闷的夜晚传出去老远,正表演得尽兴的桂嬷嬷被虎了一跳,也不再拍大腿哭号了,那些个假装做事的下人要老老实实的埋头做事。

    大齐开国百年至今,日渐兴盛,现在宵禁已无那么严格,更甚者在位于白河街的西市更是通宵达旦的经营,喧嚣到天明,声色歌舞亦或是买卖大小物件儿大晚上的都可以去那里,保管能够买到自己要的东西。西市虽说不上做的都是正经的生意,但那些舞乐歌坊也追求个高雅风情,更甚有番邦来的胡商、歌姬,中原文化中有夹着异域风情,故西市也不乌烟瘴气,反而有那晚上睡不着觉的风雅之士到那边酸腐个几篇文章来,厉景琛上一世也自诩为风流人物,为了巴结世家子弟没少在西市流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也真是个傻的,将大把的时光花在这些上头,反而忽视了正当的学问,能够蟾宫折桂,大概是那一届的考生整体水平太差。

    不说厉景琛脑中胡乱的想法,这边厢文书听到自家少爷的吩咐,点头应了正准备拿了银两和孙大宝出去购置东西,留下忠勇的吴兴德也好防个万一,免得在偌大的府中幼主受到欺负

    文二恰好听到了厉景琛的话,大跨步上前按住自家哥哥,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想来是他不在的时候,这桂嬷嬷又作了幺蛾子事情。文书也不希望自家兄弟为难,放缓了拿钱的动作,只待文二和三少爷说了,看接下来少爷的吩咐。

    文叔、文二兄弟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厉景琛的眼睛,他只做不知的扭过身子,拿起碟子上的一个芝麻小饼递给厉魏紫,“小沫儿还吃不吃?”

    厉魏紫摸摸小肚子,虽然肚子饿,但是她没有忘记等会儿有正经的饭食要吃,现在吃多了糕饼等会儿饭菜就吃不下了,娘亲说过不能够贪吃小食忽视了正经的饭菜,会长不高长不漂亮的,见哥哥问起,就摇摇头,“哥哥,小沫儿不吃了,等会儿吃饭饭。”声音软糯,就像是新鲜出炉的白糖糕,蓬松松的、软绵绵的,吃到嘴里像是要化了一般。

    厉景深贪吃,厉魏紫吃了两个芝麻小饼,他都往肚子里装了五个了,注意到大哥的视线立刻抹了嘴巴,一本正经的说道:“哥哥,等会儿要吃饭的,现在吃多了糕饼就吃不下饭菜了,娘亲说过会长不高的。”如果忽视他衣摆上粘着的芝麻和饼屑,会更有说服力些。

    厉景琛笑着摇摇头,够着手点了点厉景深的小鼻子,“那等会儿多吃一些,我们深儿要长得高高的。”

    “嗯嗯。”厉景深重重的点头,他要像爹爹那样成为一个大将军,小手攥得紧紧的,让所有说爹爹坏话、推哥哥、骂哥哥的坏蛋都怕他。

    厉景琛不知道自家弟弟已经有了一个远大的目标,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文二带来的饭食十分合心意,素淡得很,特别是为两个孩子特意准备的素鸡蛋羹,让厉景琛不由的点点头。

    文二也没有着急的处理桂嬷嬷捅出来的篓子,看都没有看在地上跪成一坨的桂嬷嬷,他亲自将饭菜从大食盒里把饭菜端出来,别看大食盒看着粗笨,内里自由乾坤奥秘,食盒内侧细细的包了一层棉垫子,起到了保温的作用,从大厨房拎过来内里的饭菜也不会凉了。

    “三少爷、七少爷、四小姐,饭菜做好需要一阵子,这才慢了有些,是老奴想得不周到,让主子们饿到肚子了。”厉景琛已经带着弟弟妹妹洗好了手坐到桌旁,文二将两盅素鸡蛋羹放到厉景深和厉魏紫的面前,打开羹盅,内里嫩黄喷香让有一阵子没有好好吃过饭的厉景深、厉魏紫肚子更加的饿了,但两个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孩子没有忘记礼仪,厉温瑜和姜柔婉虽然宠爱孩子,但不溺爱,该有的礼仪自当有、该受的规矩也丝毫不落,见哥哥都没有动筷子呢,他们自然不会先吃。

    “文管家说哪里话,府中派来的管事先回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也就没有事先打发人和府里面说一声,文管家事先没有一个准备也实属应当。”厉景琛先给弟弟妹妹盛了一碗汤,是简单的豆腐木耳青菜汤,汤面上飘着嫩绿的葱花,看起来并不寡淡。

    当初厉景琛在族地处理丧事的时候,侯府就派了一个管事过去,管事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一路冷眼看着厉景琛磕磕碰碰的处理丧事,待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厉景琛要启程去京城的时候,那管事草草的说他事先回京让府中有个准备就早早的走了。

    文管家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他发现和三少爷说话真是丝毫都不得马虎,这话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文二在侯府能够当上管家,当然不是厉景琛这么几句话就会无言以对的,顿了一会儿后就自然的说起了别的事情,“三少爷,院中其他人的饭菜老奴也带过来了,交给了刘嬷嬷。”

    “嗯。”厉景琛停下筷子,转头对还在忙活的文书等人说道:“文叔、兴德叔,你们手头上的事情先停一停,到旁边的小厅里面先把饭菜吃了,免得凉了。”

    “是,少爷。”文书等也没有立刻就停了手上的动作,他们带过来的东西不好就这么敞着,免得丢了什么东西或者多出来什么,先归拢了放在一边,才洗了手到一边吃东西去了。

    厉景琛好像没有注意到文书还没有离开买被褥去,转过头接着吃起了饭菜,有文管家亲自去提过来的饭菜就是不错,不像上一世在侯府吃的第一顿,凉的就不说了,竟然还带着荤腥,他们有孝在身,难道侯府中人不知道,厉景琛为此好大闹过厨房,得了个不讲理霸王的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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