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个三进的小院中,陈洛南看着文莲的表面是忐忑的。

    握着文莲的手,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文莲的肚子上,满是内疚,自责,“都是我不好,让你这般时侯还跟着我居无定所。”

    “无妨,大夫说了,多走动是好的。”

    身后的素浅和枝儿两女翻了下白眼,大夫是说了走动,是这样的走动吗?

    可这个时侯两女却是紧紧闭了嘴,低眉垂眼当起了木头桩子。

    这种时侯,她们不可能去拆自家主子的台。

    陈洛南看着她清秀的眉眼,温和一笑,“走,我陪你去后头的卧房看看。”

    “错,你应该说去咱们的卧房看看。”

    陈洛南哈哈笑,“好,是为夫的错,咱们的卧房。走吧,娘子。”

    卧房的摆设不复之前陈家时的奢侈,繁华,走的是简单温馨的路子。

    文莲看着却觉得很是喜欢。

    而且,一路自外头走进内室,她也看了出来,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其实,都是陈洛南用了心思的。

    就比如说内室这张拔步床,单单做工就得两三年的工夫!

    她收去眼底的诧异,扭头笑着看向陈洛南,“这般样子,很让我怀疑,你之前是不是就想着分家了?”

    不然的话,为什么这院子,这东西,这摆设都这般的巧合?

    陈洛南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难得的涌起几分打趣,“你说呢?”

    文莲对天翻个白眼,“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她甩开陈洛南的手,颇带几分傲娇的扭头走了出去。

    身后,陈洛南看着她昂头,一脸傲娇的模样,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倒是让陈洛南心头的郁结,阴霾散去了不少。

    文莲因是有着身子,精力再好总是会有些倦,被素浅和枝儿扶去午睡,陈洛南则站在院中看着几个小丫头收拾东西,头顶阳光正好,他抬头,对着斜照下来的阳光咪了咪眼,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起之前辞别陈老太太时的一幕——

    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看到陈老太太很会激动。

    毕竟自己如今的处境,都是陈老太太一手所造成的。

    她给了他陈府长公子的富贵,让他被人尊敬了这么些年。

    可转眼,他又被赶出陈府。

    他不能恨陈老太太,可却也对她再没有了之前的爱戴,尊敬!

    他和文莲搬出陈府,所带出来的不过是文莲的嫁妆。

    临出府的时侯,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去求见陈老太太一面。

    母子对面,相见无言。

    看着陈老太太面色上的复杂,陈洛南垂下了眸子,“见过陈老太太。”

    “……你如今,连一声娘都不肯喊我了吗?”椅子上,陈老太太握着茶盅的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她眼底的神色真真是复杂到了极点,看着陈洛南微微垂下,从打进屋开始就不曾和她对视的眸子,她心里叹息一声,即为着以往的情份,也为着以后的路所担忧——亲哥儿怎的就那般不听话呢,非得戳破这个秘密做什么?

    让陈洛南自以为还是陈家的长子,多少留那么两份情面。

    以后对陈府,对他都是有好处的啊。

    可惜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陈洛南,“你生我的气也是对的,其实,我打一开始是真心拿你当儿子养的。”当然,这得有个前提,陈洛北的身子一直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子嗣出生,或者,二房的子嗣能担大任前,陈老太太已经逝去,这样的情况这下,她绝对会死死的守着这个秘密,让陈洛南和陈洛北两人兄弟情深一辈子。

    谁让,自己的儿子没这个本事?

    可惜,如今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计划。

    轻轻一叹,她看向陈洛南,“搬出去也好,日后有什么难的,来找我。”顿了下,陈老太太眼度多了抹暖意,“不管怎样,咱们总是相处那么久,以前的情份……我也是有心的……如今这般,也不是我想的,现下这事儿,是委屈你了。”

    “老太太说哪里话,我不委屈。”他便是有委屈,也没必要在这里说。

    “即这样,那么,你便退下吧。”

    陈洛南的脚步却是没有动,顿了顿,他鼓起勇气看向陈老太太,“不知我爹娘是——”

    身为儿女,他总是有亲生父母的。

    陈老太太应该晓得吧?

    谁知,下一刻,陈老太太的话直接打破他心底深处最后那一丝丝的幻想,“他们已经死了。”

    死,死了……

    是呀,如果不死,陈老太太又如何会放心把自己养在身侧?

    只是这个死,是意外,还是……?

    心头瞬间把这个细芽儿给掐死,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侯。

    他敛眉,深吸了口气,接受这个事实。

    陈洛南有些生硬的对着陈老太太点了点头,“那么,告辞了。”

    身后陈老太太又说了些什么,还有院里的嬷嬷丫头给他行礼,他都不记得。

    浑沌浑沌的走出陈家大门,由着文莲牵着,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停下,夫妻两人站在新家的院子里时。

    陈洛南的思绪才缓和过来。

    如今,听着素浅几女刻意放轻的脚步,以及压低的声音,偶尔还有搬动行李时的动静。

    慢慢的,陈洛南的心情再次恢复了几分。

    父母没了又如何,他还有妻子,还有即将要出生的幼儿!

    如今,他不止是一个夫君,还马上是是一名父亲。

    两人搬出陈府,事事都要重头开始。

    诸般事情压在这里,哪有他胡思乱想,悲天悯人的胡乱心思?

    这么想着,陈洛南就打点起了心情,伸手唤来素浅叮嘱几句,他转身去了前院。

    有些事情管家是不能帮他处理的。

    他得亲自去盯着才是。

    **

    陈府。陈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正在午睡,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的脚步声都刻意放的极低。

    忽然一声惊叫自屋子里响起。

    几个丫头婆子吃了一惊,急急朝着屋内涌过去。

    汪嬷嬷是最先进了内室的,她看着半坐在榻上,脸色难看至极的陈老太太,心头跳了一下,可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紧走两步半弯了腰靠在陈老太太的身侧,用着担惊,焦急的声音开口道,“老太太这是怎么的了,可是梦魇了没睡好?”

    “我没事,让她们都退下。”

    汪嬷嬷扭头打发了小丫头婆子,她转身上前,轻轻的帮着陈老太太揉着眉心,“老太太别多想,昨个儿大夫不还说让您安心养神,别想那些琐事,杂事么?这府里万事都有少爷呢,您呀,还是听大夫和少爷的话,只管着好好休养自怀的身子才好。”

    “我,我梦见陈家败了,汪嬷嬷,是破产,被几个商家逼的走头无路,北哥,北哥儿他竟然自杀了。”

    这些话光听着汪嬷嬷都觉得胆颤心惊。

    都说梦是最能反应事实的,难道说,老太太梦到了陈府的以后?

    她心尖尖儿跟着狂跳了起来,却开口安慰着陈老太太,“梦不都说是反的么,依着奴婢看呀,老太太您肯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想的多了忧心多了自然梦里就带了出来,老奴倒是觉得呀,老太太您做了这梦却是个好兆头,咱们陈府呀,日后肯定会越发的好,老太太您就情等着少爷孝敬您吧。”

    “呵呵,我也但愿是这样。”虽然经了汪嬷嬷一番开解,陈老太太的心多少踏实几分,可还是没有完全落到实处,她身子靠在大迎枕上,伸出两指用力的按揉着眉心,蓦的开口道,“月儿那丫头最近身子可好些了,上次的事情可没让她落下什么病根儿吧?”

    “老太太您放心,大夫昨个儿还说,表姑娘的身子已经完全大好,余毒全清,让咱们无需再担心的。”

    “这样就好。”陈老太太顿了下,吩咐汪嬷嬷道,“你去,把北哥儿和月儿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是,老太太。”

    约摸有半柱香功夫。

    陈洛北一脸不耐烦的走进来,对着椅子上的陈老太太敷衍似的抬了抬手,“娘,您唤儿子有什么事啊,儿子正忙着呢。”外头那些个管家,掌柜的实在是忒可恶!以为自己没有接触过生意,就个个人都想着蒙哄自己,真真是实在可恨!陈洛北眼底怒意轻闪,心里暗自决定,若是那些人再不识时务,他回头定把那几个人都给辞了!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找不到?

    “娘,您到底有什么事情快说啊。”

    “再等等,月儿就要到了,到时侯,娘和你们两个说。”

    陈老太太的话听的陈洛北双眼唰的发亮,“娘,月儿也要来?”

    一侧,陈老太太看的瞬间心塞了。

    她这个亲娘竟不如个女人?

    可儿大不由娘,特别是眼前这个儿子还是她打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心尖尖儿上的人?

    她看着儿子满脸都在放光,心酸的点点头,“是,娘唤了月儿过来,是想着说说你们两个人的事儿。”

    陈洛北更激动了,他和月儿的事?

    门口帘子轻晃,月儿一袭月芽儿白的衫裙走进来,袅袅而行,“见过老太太,见过二表哥。”

    陈老太太看着这样的月儿,虽说不至于讨厌,毕竟这也是自己真心疼爱十几年的孩子,可要是让她还如之前那般的喜欢,疼爱,呵呵,怕是做不到了,因此,对着月儿的行礼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径自有些懒懒的直接开口道,“我已经请人寻了黄道吉日,下个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宜婚娶,嫁,你们两个的婚事,就定在这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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