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睡颜安详,双目紧闭不动,睫毛微微向上翻卷,又密又长,好似给那双眸子安了一道墨色垂帘。薄薄的唇抿紧如弧,因为身有顽疾,又少了胭脂点缀,越发显得色淡如水,唯有那雪白的肌肤还似凝脂一般甜润,清爽得好似滴得出水来。厚厚刘海齐眉遮掩,越发显得她小小尖尖的下巴瘦削楚楚。

    “主上,不等属下接春秋子过来吗?”火麒麟不解。

    “天策城如今全城戒严,那诸葛世乐必定是在到处搜索我们,春秋子又和他住在一起,这样的时候想要把他搞出来,估计不易!”龙啸桀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还是准备熬药的工具过来,我亲自来,你且出去。”龙啸桀想起卫羽坤的话,又想到她此时的紧迫,没有办法再犹豫和等待了,必须争分夺秒,片刻不能耽误。

    昨日早上,在星月湾的海滩上他带人亲自劫了正散步的诸葛世乐与她。诸葛世乐虽然武功了得,却也寡不敌众,如今整个天策城已经进入一级警备状态,全城搜捕,想必半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但龙啸桀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彻夜狂奔三天三夜,累死了七匹马才赶到了天策,再晚一天或许她就要命归黄泉了,抱她来的路上,他几乎都感觉不到她的脉搏,真不知道诸葛世乐还把她背到那海边去吹什么风?一切都是那么的措手不及,根本来不急去部署什么计划,只有硬抢了人先。

    “主上,这样不妥吧?”火麒麟有点惊讶,毕竟他们谁都不是大夫,对于治病疗伤这些事情还是生手,这么严重的病患哪里又敢随便下手。

    “我们等得起,她等不起,现在这个样子,只有死马先当活马医了,等春秋子真的出了城,估计有药也是回天无术了。”龙啸桀双眸微微的眯起,凝望着躺在面前的女子,他启唇轻喃,仿佛怕声音大一点都会将她惊醒一般,阳光折射在他的脸颊,衬出的是那豪迈刚毅容颜…

    手中匕首一挥,一股鲜血便从他胸前处流下,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足足放了一大碗,才将怀里的梦花如至宝般摸了出来。

    如果不是卫羽坤提醒,他根本还不知道原来这药竟然是要用摘花人的心血煎熬。

    “主上,幻雀那边来了消息。”火麒麟未等同意快步进入密室,却被眼前这番景象着实吓了一跳。

    “主上,你为何自残?你可是万金之躯,如果有什么闪失,我等回去怎么面对北朝的万千百姓?”他焦急的看着一脸惨淡的龙啸桀。

    “不碍事,不就流点血吗,在战场上还流少了?去帮我看看火去。”他谈笑着,指了指那边的炉子。

    “主上?为了这个女子你如此倾尽心力值得吗?”火麒麟太震撼了,龙啸桀居然用自己的鲜血来帮她做药引?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这世上哪里有把每件事情都分得那么清楚的!对了,幻雀那边有何消息?”龙啸桀双眸深邃的扫了眼担心他的火麒麟,语气戏谑的说道。

    “上次请我们出手杀诸葛世乐的人又来消息了,杀不杀诸葛世乐他们已经不追究,但要求我们把诸葛世乐身边的女人杀掉!”火麒麟大声的回报,还故意看了看躺在一边的宓可。他现在真的有点愤怒,难怪老人们总说红颜祸水,这女人只出现了几次,主上连话都没有与她说过,却次次搞得他家主子神魂颠倒。生意搞砸了不说,还千里迢迢跑南都去为她寻药,开玩笑,他是什么身份。北朝第一人!说不准以后还是这天下的第一人,居然为她鞍前马后的折腾!

    更别说现在,有没有搞错?自残来救她,还是在敌国的地盘!别说人家出钱要她的命了,他自己都想把她杀掉一了百了算了,免得活下来蛊惑人心。看着龙啸桀这么大碗的放血为她煎药,此时此刻的火麒麟焦急啊,真是觉得他疯了。

    “叫幻雀把那要她命的人给我带来。”龙啸桀听完他的话,脸色突然巨变,恶狠狠的吐出一句惊得火麒麟都不知道接什么好。要知道从来他们只是接生意,找钱,就算对方要杀皇亲国戚,他们也只是负责实施即可。龙啸桀还从未亲自要见过哪个买主的,而且这样的口气,想必也不是要打算接见人家吧。

    “马上去,她病好之前,我要见到那人。”他示意的看了看宓可。

    红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知趣的退了出去。

    龙啸桀端着煎好的药走过来,此刻已是满室一股腥香,周围一片安静,没有点灯,全靠窗栏外射进的阳光点缀着整间屋子。他径直走到床榻旁,幽暗眸光投向床榻上胸口毫无起伏的人,背影在朦胧的氛围里看起来说不出的冷清。

    他小心翼翼的托起她的双肩,想喂她喝。敞开的衣襟露出肩颊上一狰狞的伤口,一看便是剑伤,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那日在百味楼上火麒麟的战绩。

    果然是道不浅的伤口,那段时间她应该很痛吧!龙啸桀边看边想,内心一阵动容,呢喃死后,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另眼相看,果然世间没有绝对。那日菖州一见,还真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他一边想,一边将热气吹散,想要一勺一勺喂昏迷中的女子服下去,然而一丝生气都感觉不到。面前这个人?仿佛已经不在了。

    他慌了神,不会吧?难道?

    他无法再思考下去,一把端起碗把药都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他本能的捏住她的下巴,掐住她的嘴,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喂了过去。又腥又苦的药汁顺着他的舌尖滑到她的口里,又顺着她的喉咙滑进她的身体,强势的方式灌药,逼着她不得不吞下去。

    好腥,是鲜血的味道,宓可努力的动了动身子,但依旧感觉昏天黑地的沉迷。

    一碗药下肚,她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如纸一般,伸手试了几次,鼻息是半分没有,龙啸桀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他突然想起那日尔玛河畔的呢喃,心里滋生出悲凉的愧疚,往事浮现不禁唏嘘。亲爱的喃儿,北朝现在真的不一样的!如若当初不是为了这些那些的理由,不是你父亲迫害了我的家人,我们是不是如今还在一起?

    也不知道这样呆座了多久,天都黑了下来,他才开始慢慢感觉到她的气息,虽然不算均匀平稳,至少也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气息。他又喂了她点水,之后由她沉沉的睡去,这才松了口气,估计这小命是拣回来了。

    小心的替她盖好了被子,整理了一下一桌子混乱的药皿,然后便悄悄地走出了。

    “继续给我找!这些日子天策城进了什么人,带了什么东西,做了什么统统都要给我报上来。我就不相信,这么大个人会消失?”诸葛世乐开天辟地头一次在天涯楼大发雷霆掀了桌子,所有的人都在瑟瑟发抖。

    翠玲珑在下面小心的候着,她身后跪了一地的全是东岳乃至天下最好的探子和细作。

    “我就没搞明白了,他们劫持一个快死的人去做什么?你们就不知道去药铺?去医馆问问?什么都要我来教对不对?如若明日还找不到,你们就都别在这天涯楼混了。”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开了。

    那日,他真的怕她快死掉了,他背着她到处求医无门,连春秋子都一直摇头了。他带她去了沙滩,他答应过每天都带她去看看海,看看和她家乡一样的海,这样是不是就能换来她的一点微弱的意识?该死的是,天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群人,不是行刺,而是硬生生的把她带走了?他真的痛恨自己双拳难敌数手,他该誓死保她周全的,怎么能让人就这么把她劫走呢?而这一次失误丢的哪里只是面子,还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命。

    “小侯爷,不公平。”翠玲珑见他胡乱的发着脾气,心里很是不甘,瞬间就来了气。

    “那女子本身就来历不明,这件事情小侯爷是知道的。人是小侯爷自己带回来的,以前大家就满世界的查过,根本找不出来历。试问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被另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带走又有何值得奇怪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本身就有问题!现在人不见了?小侯爷却把怒气撒在我们身上?好歹我们也是跟随天涯楼多年的心腹,如今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小侯爷竟要我们都别在这里混了,好不让人心寒!”翠玲珑历来牙尖嘴硬,加上见不得诸葛世乐对宓可好,自然是一肚子的委屈。

    “如若你不服,可以马上滚!不用在这里挖我的字眼,我要的只是消息!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全天下最优秀的探子?却连个行踪都给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不服气?”诸葛世乐狠狠的吐出一句话,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工具,对他来说从来不会夹杂其他情感。

    “既然在小侯爷心里玲珑还不如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那玲珑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诸葛世乐,你别后悔!”翠玲珑不服气的转身,拂袖而去,没有丝毫犹豫,她绝对不是甘心委屈的主,她默默为他这么多年,现在居然喊她滚?

    有些话她是早就想说了,可一直没有说出口,自从诸葛世乐从南朝回来,整个人都变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洛家的婚变是一个打击,但他却并不见得有多少悲痛。跟了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这次她总算等到个机会了,她以为是老天爷终于听见她内心的祈祷了。这样一个卓越的男子,如能有她在身边相伴,那定是如虎添翼的,他们在一起,一定比那洛琉月要适合很多,而且这么多年的相处,她在心底早就默默认定了他。

    然而,天知道他怎么又从南朝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臭女人?自从有了这个叫宓可的女子,他事事动容,一改往日的威严作风,居然也开始习惯嘻哈起来,每每看见他们几人在天涯楼吃喝打笑,她就觉得无比胡闹,那么一个严谨的军事情报机构居然如今却变成那几人的茶馆食堂一样。一切都在悄悄的改变着什么,或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身边人明显感觉他们的老大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家很害怕,一个会跟在女人身后,讨好的买着馒头在街边停足喂狗,打发乞丐的小侯爷?还能不能冷静从容的带领着他们这个闻名天下的情报机关?

    她三番五次试探,他都护她顾她,而后长门宴上他居然为她和洛家翻脸,才让她彻底明白,他的心真的已经改变了。

    他何止是偏心,分明就是动了真心。

    三天了,他一刻不敢合眼,依旧没有她的消息,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哪里经得起这翻折腾?哪些人到底劫她去做什么?他不敢去想,但内心却无时无刻不是恐慌,他不断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小侯爷,说是海边发现一具女尸…”雷大奎大步流星的冲进正堂。

    心一下子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双脚都开始不听使唤,诸葛世乐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眩晕的错觉,连说话都失了平常的底气。

    “去看看。”他脸色如菜。

    “小侯爷确定要去?”雷大奎知道是拦不住,但还是问了。这些日子,整个神侯府,整个天涯楼,整个天策城,乃至整个东岳最优秀的探子和巡捕都出动了,全都在马不停蹄,彻夜不眠的寻找着那个叫宓可的女子。虽然皇朝上下很多大臣对此事不满,特别是洛子山一派,但他们的圣上也不知是为了示好诸葛家还是别的原因居然破天荒的默许了,为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无任何显赫背景的女人,大家都在搜寻着,无论怎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尸体是一名女性,但由于在海里泡了几天,捞起来的时候已经肿胀成一个胖子,白白胖胖的让人看不清楚本来的样子。诸葛世乐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但走到身前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顿了一顿。他小心的蹲下来,唰的一声拉下遮尸布,脸色发白的他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春秋子在一旁笑得人仰马翻,一窜而上,看都不看就指着尸体咋呼起来。

    “你觉得她是宓小妞么?是吗?哈哈哈,哈。要是被宓小妞知道这事,准会骂你是个蠢货。”他对着诸葛世乐捧腹大笑。诸葛世乐脸色越发的难看,虽然他一眼就看出地上这位女子不是宓可,但三天过去了,她的情况不见得就会好到哪里去。

    春秋子倒是不着急,他初步推算宓可应该是被龙啸桀的人带走的,但为什么后来没有连他一并接去,一定是事出有因。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那姑娘已无生命之忧,否则他相信龙啸桀自然会找人通知他。现在没有消息绝对是个好消息,看来梦花必定是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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