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南睡醒之时早已日上三竿,因为微生久息是山庄唯一的主人,所以没有长辈要去奉茶的,这一觉东方南自然是没有理由早起的。

    懒洋洋地爬起来后一众丫鬟分班序齿而入,伺候东方南穿衣洗漱。还未出阁之时东方南是从来都是习惯自己穿衣的,而自己也一贯轻衣简袍,便于行动。如今嫁为人妇,微生山庄的主母衣着自然不能失了身份,环佩相扣,丝带缠绕,极尽繁复,东方南的确自己穿不来。

    东方南低头看着身上层层叠叠的大红丝绸锦带,悦耳灵明的环佩,哑然失笑,如此繁琐,要想有所行动确实不似以往方便了。

    排前的两个丫鬟上前给东方南梳发,手法流利却谨慎有分寸。东方南看着镜子里那个即将成型的流云髻微叹一声,随即转身对着一众丫鬟促眼笑道,“你们看我今日是不是又老了几分?”

    闻言一惊,一众丫鬟均扑跪在地。为首的绿衣丫头声音虽恭敬而沉稳,却隐着一丝不安:“主母才二八芳华,生得绝美容貌。”

    东方南愣愣地看着这一地突然跪下的丫鬟,个个战战兢兢,想必对于这个恶名在外的新主子都怕得很。突然笑得更加灿然:“我只是感叹到前日都一直是青丝披肩,今日便从此要高环发髻,金钗不离,有点不适应而已。”

    东方南站起身,走过一地的丫鬟,笑道:“起了吧,以后别随便下跪,我不喜欢。”边说着边懒懒的倚在门框上挑开红绸薄纱,看看日色。

    扑入眼帘却是满院子跪着的女子,东方南挑眉快速扫视了一圈,个个都是云髻高挽,衣着鲜光亮丽,显然并不是丫鬟。

    东方南回头瞥向身后的绿衣丫鬟。

    绿衣丫鬟倒是个伶俐人,即刻垂首答道:“这都是各院子的夫人和美人。如今主母进了山庄,前来问安。”

    “微生久息怎么没和我提起,”东方南清眉微蹙:“她们什么时辰来的,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绿衣丫鬟恭谨答道:“夫人和美人们辰时便来了,主上说一切随主母意愿,不用特意叫醒你。”丫鬟的声音平缓而清晰,这样的性子确实像是微生山庄调教出来的丫鬟。声音并不大,不过却入了满院跪着的女子们的耳里,其中有几个身影微微颤了颤,不过眼尖的东方南倒是看到了。

    随即眯眼笑道:“各位都起了吧,以后不用来问安了,该干嘛干嘛,散了吧。”

    满院衣着艳丽,用心打扮的女人们此时抬头看向这个传闻中的女子,出乎意料地呆愣了。眼前的东方南很没仪态地斜斜靠在门框边,却不失一身清灵气质;梳了一半的流云髻却未显凌乱,一般青丝随意散漫在肩边触及脚膝,随风而动;一双凤眸半眯,嘴角笑意深浓,这样浅浅的开口,竟听不出一丝恼意。

    满院争奇斗艳的女子都是精心打扮而来,颇有几分前来示威的意思,如今却被东方南轻描淡写的打回,自然是顿时反应不过来,完全懵了。这个女人,这个恶名在外,与诸多世家公子不清不白的女人,按理说是个粉脂败类,残花败柳的低贱货,可为何她此刻却如此清贵,如此雅致,不笑自亲,不怒自威。

    这个女子竟然不同与如流言所说,不按常理出牌,让看不懂猜不透!

    东方南瞟见了几个面色不悦的女人正想抬步走来,面色不变的转身进房。随即绿衣丫鬟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各位夫人请回吧。主上早有吩咐,山庄一切事务听从主母吩咐。”

    原本有心挑衅的几个夫人互相愤懑相看几眼,只好转身离去。主上竟然把原本自己身边的丫鬟绿芷配给了这个新来的女人,看来确实下了心思,掂量几分,她们自然不好轻举妄动了。

    “就如此?”远离东方南所住内院主院的听风阁内,微生久息听着随身护卫习骅对主院所发生的事情的报告。

    “就如此,主母便一直在书房中看书,没再出门了,看的是怪志杂谈。”习骅恭敬答道。

    微生久息又拿起毛笔,继续批阅章子,随即又再次停下:“把东西送去主院。”

    “是。”习骅如风般飘出,阁子内再次悄无声息,就似从未来过人一般。

    午后东方南正在院子里一个巨大的榕树下一边眯眼晒着太阳,一边吃着葡萄优哉游哉之时,一个灰影凭空出现,半跪在东方南身边,声音无丝毫情绪:“主母。”

    东方南刚要送到嘴里的葡萄惊落到地上,半是嗔怒道:“吓我一跳!你谁?以后出现前先吱个声儿!”

    “主母说笑了,您也是有功夫的。”习骅声音依旧没有半丝情绪,这分明是提醒着东方南,她肯定早就觉察到自己了。“在下主上随身侍卫,习骅。”

    “我那三脚猫的功夫顶多能对付个采花贼,哪能和你比,哪天你也教教我呗,习大侍卫。”东方南继续眯着眼,悠悠地吃着葡萄。

    “主母严重了,这是主上吩咐交给你的,在下告辞。”

    话音刚落便不见身影,东方南半眯着眼坐直了身子,看着茶几上放着的厚厚一摞深色簿子。

    “绿芷,这?”东方南转身挑眉看向那个绿衣丫鬟,这个绿衣丫鬟很是识体,东方南便让她随身。

    绿芷上前看了一眼那摞簿子后,垂眼答道:“回主母,这是山庄的账簿。”

    “哦?”东方南慵懒起身,拿起最上面一本打算翻开,只见飘出一张纸,东方南快速抓在手中,只见一行风骨峻峭的清越字迹映入眼帘——“在其位谋其政”。

    这字迹,这口吻,倒还真是微生久息。东方南不紧不慢地把纸条折好塞进袖中,这到底是无聊呢还是有趣呢还是制造有趣的机会呢,如此这般把账簿明示于我,什么意思呢,就这般自信我不因此而发现山庄的蹊跷么,呵。

    日落斜阳,东方南在书房内乖乖地看了一下午账簿,懒懒起身揉揉肩膀,看着火红的天空,院中花团锦簇,心中颇有愤懑,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

    绿芷见东方南没有要继续的意思,而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询问要不要吩咐传膳。

    “不等微生久息回来再吃吗?”东方南半转身,揉着肩膀道。

    “主上一直都是在听风阁用膳。”绿芷垂眸答道。

    “嗯。那传膳吧,简单点,用完了就消食去。”

    晚膳用完后已经夜幕垂临,东方南不紧不慢地悠悠摆出主院,身后跟着以绿芷为首的一众丫鬟。微生山庄依山傍水而建,格局让人倍感舒适顺畅。

    微生山庄整体上分为前庄与后庄,前庄便是山庄接待客人之用,分为各个庭院,每个庭院接待不同的客人。而后庄便是山庄里面的人的栖息之处,东方南所居的主院最大也位于最中间,其他院落零落的附在周围。

    前庄与后庄相隔了一个二十丈宽的水塘,水是从山庄的后山引来的活动山泉,清澈琳琳,绿叶铺漫,荷香四溢。水榭绕于池中,繁复婉转之后便是一个二层的楼台——听风阁。而听风阁也是微生久息平日里办公之处。

    此时听风阁早已摆上灯火,夜如白昼。

    东方南到时微生久息坐在正厅,晚膳正快用完。

    东方南凑上前去,瞟了几眼微生久息的菜碟,咋了咂嘴:“相公,我今天看账簿,说山庄日进万金都不为过,你对自己怎地如此吝啬,一点荤星儿都无,过日子也不是要这样省钱的。”

    微生久息放下碗筷,嘴角微微动了动。

    东方南听到身后有几声隐忍的轻笑,随即转身挑眉。

    绿芷赶紧答道:“主上不喜荤食。但用膳一向精致,这每一道菜都超过二十道工序,特别是桂花荠这道菜,要采用秋露……”

    “得,我听出来了,奢侈,讲究,磨人!”东方南撇撇嘴。

    “食不厌精,你今日所食也是如此出来的。”就不说话的微生久息淡淡道,“既如此,明日就吃一顿你做的罢。”

    身后隐忍的轻笑更明显了,但东方南却眼尖地瞥见了站在一旁的习骅嘴角明显扯了扯,又想起白日吓到自己的事,睨他一眼。

    “吃我一顿可以,不过相公要陪我消食。”说罢东方南快步上前努力忽视微生久息铺天盖地的疏离感,拉住他的手腕,从窗户飞身而出,这一系列动作飞快,只听得身后一阵倒吸冷气的惊呼。“习骅你要想领教坏我好事的后果就跟来。”

    习骅顿了一下,但心中主上的地位丝毫不能动摇,便打算继续飞身跟上,微生久息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习骅一怔,便依然留在原地。

    几个起落后东方南便拉着微生久息停在了山庄最高的风飞楼的屋顶。毫不在意便一屁股坐在屋顶上,回头对着脸色微微发白的微生久息眯眼笑道:“以前没人敢带着你这么飞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微生久息看着笑得灿然的东方南,转过头看向稀疏的星空,缓缓吐出几个字:“有辱斯文。”

    东方南倒不在意,笑意不变:“在你娶我之前你早就听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如今还想反悔不成,这可非你们君子所为。”挥手撤去头上的金钗步摇,抛向空中,一袭青丝倾泻至脚膝,转头看向身边兰芝玉树的雅润少年精致的侧脸,笑意加深几分:“我受着你这空虚山庄的死气沉沉,你受着我的有辱斯文的离经叛道,听起来也不错。只是等着最后谁最先受不住了,这盘棋收手了,那一切就结束了。如今,慢慢熬吧。”

    微生久息转头看着笑得灿丽,美得绝然的女子,最终还没开口。

    虽然他很确信东方南并不似看起来这么简单无害,但这一刻他读到了她脸上的寂寞,无人能懂的孤独。

    ------题外话------

    如果亲们以为这是一个宅斗就大错特错了,(*^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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