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闹了那么一出,苏庆心头那股子怨气明显就还没消,这一上午又没见到苏白的影子了,心里更是不住的数落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苏家本来日子过得就够难了,他辛辛苦苦供他读完了小学,已经是尽了力,不过不让他读个初中,把钱省下来给他哥哥,就给他耍小性子,当真是一点都没把他这个当爸的放在眼里么!

    正念叨着,苏庆抬头就看见自家门口停了一辆方头方脑的……那玩意儿是汽车还是货车?看着蠢笨蠢笨的不说,还不是实用,能买这种车子的,肯定都是家里钱多了烧的。不过,那么大个玩意儿,停在自家家门口干嘛?

    苏庆只寻思了两秒,就随手抄起一件跨栏背心套在身上,打算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砖窑厂的老王见地方到了,率先从后座上下来,探头探脑的往苏家的院子里张望了一下,见苏庆已经从屋里走出来,赶忙叫了他一声:“老苏啊,你家老二在外面中暑晕倒了,多亏了这位先生路过,把人帮你送回来了。”

    “啥?”苏庆把老王的话在脑子里连着转了两遍,又往旁边那辆怪模怪样的车上瞄了瞄,最终也没露出一点老王想见到的紧张模样,“那人哩?”

    “在车里,我帮你把他扶下来吧。”秦牧好事做到这里,原本不想再多事了,可他看着这家人的架势,突然有种感觉,如果他就这么把那孩子交出去,这家人肯定不会妥善照顾他。所以,帮忙扶人什么的不过就是个借口,“他房间在哪?”

    苏庆看着眼前这个衣着不俗的男人,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了副驾驶,他小儿子苏白正歪在那里,脸色潮红,额头上还敷着一块大毛巾。

    一瞬间,苏庆也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了听人说的,现在一些城里开车的,撞了人之后多半不但不付医药费,甚至还要再碾压一遍或者直接把人拉到哪个山沟沟里扔了。看苏白这模样,不会不是中了暑,而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的车撞了吧!

    想到这里,苏庆脑中一个激灵,一个类似碰瓷儿的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

    “别动!”苏庆几乎是在想法形成的第一时间,猛地推开秦牧,急匆匆地的扑过去把苏白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遍。

    被推了一下的秦牧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自己这是好心遇见驴肝肺了?得,他这好人看来是白做了。

    看着苏庆把苏白从车上弄下来,秦牧可没再上赶着凑过去帮忙,拿自己热恋贴别人冷屁股这种事,有一次教训就够了,他还不想再来一次。

    “行了,人我已经给你送回来了,你看是不是要给他找个大夫,挂个水什么的,就是你的事了。”秦牧说着,就要把苏白从车里往外搬。

    许是喝了水,有又湿毛巾敷着额头的缘故,苏白坐在车里一路颠簸回来,再被秦牧这么一搬,人隐隐有了醒来的迹象。

    秦牧看着苏白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了两下,就像是两把小刷子刷在他心上似得,弄得他心里直痒痒。从他的视角来看,这孩子也就是生在了农村,从小风吹日晒雨淋的,就没好好保养过皮肤,若是跟他一样能长在城市里,指不定就能养成个我见犹怜的俊俏小生来。自己再找个造型师什么的,好好给他包装一下,指不定就是颗能够冉冉升起的新星了呢。

    苏白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这个梦里,既没有做不完的家务,也没有那个恼人的,只会啊啊乱叫的哥哥,更加没有那个剥夺了他读书梦的爸爸。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大家都把视线聚拢在自己身上,仿佛他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王者一样。

    这个梦实在太过美好了,以至于当苏白从梦里醒来时,竟然有点分辨不出他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醒了?”秦牧没想到事情就那么巧,自己就往前探个头的工夫,那个被他捡来的孩子就醒了。和自己一开始猜想的一样,那双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干净的就像是天上闪耀的星子,让人看了就不忍移开眼睛。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等了半天,也没看见苏庆有下一步动作,秦牧只得越俎代庖的帮他问了一句,“我估计你是太阳晒多,中暑了,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不过我个人建议,你最好还是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苏白又慢慢眨了眨眼睛,这才感觉到自己慢慢找回了知觉。

    “我……这是怎么了?”苏白感觉又过去好久,其实只是一分钟都不到的功夫,眼前的视野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也慢慢记起,自己之前应该是蹲在村口的砖窑外面发愁,这里不收他,他又该到什么地方去挣秋天报到时要缴的学费。也许是天太热了,也许是他心里太过憋闷,只觉得眼前一黑,剩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人醒了就好。”砖窑厂的老王见孩子醒了,人也跟着放松下来,催着苏庆赶紧去再弄点温开水来,让孩子喝了发发汗,好缓解一下身上的暑气。

    苏庆其实根本就不想动,他心里还置着气呢,奈何砖窑厂的老王一直催他,想到以后还要到人家厂子里大哥零工什么的,苏庆也就咬牙忍了。不过,这种时候,他是没心情去给苏白找什么热水,就顺手把桌子上一大碗凉着的苦茶端了过来。

    苏白虽然嘴里没味儿,但那苦茶水对他来讲实在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喝下去反倒是有种搜肠刮肚的感觉,嗓子眼里一股一股的往外冒酸水。本来苏白以为自己是能忍住的,可那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加上他又一天没吃饭,身体正虚弱的时候,一个没忍住,一口胆汁一样的东西便呕了出来。

    秦牧一看苏白这副模样,赶忙的又把苏白抱起来,塞在车后座上,招呼着给他指路的老王往最近的乡镇诊所赶去。一行人走的匆忙,反倒是把苏庆这个正牌的父亲给扔下了。

    这一路上,秦牧从老王嘴里,把苏白的身世背景听了个大概。合着自己无意间救了的孩子还有那么一段坎坷的身世,还当真是应了那一句躺着也中枪的名言。秦牧虽然心里是同情苏白的,但他作为一个与苏白毫无血缘关系的路人,这种故事听听也就罢了,管闲事什么的,还是算了,他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儿撑得。

    要说老王本身也不是个爱叫舌根子的,之所以会把苏白的事情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完全是因为看了今天苏庆的做法,在替苏白这孩子鸣不平。想到自家那个整天只知道上房揭瓦,成绩烂的一塌糊涂的儿子,老王瞥了一眼歪在后座上的苏白,心说这么个聪明好学的孩子,要是自家的该多好。错就错在他投错了胎,落在了苏家那么个环境里,生生的就被拖累了。

    镇子上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医院,只有一家由几间平房组成的卫生所,里面坐诊的大夫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名医圣手,但看个简单的头疼脑热跌打损伤什么的还是很在行的。只见一个大夫模样的中年男人上来在苏白身上摸了摸,夹了一个温度计在他腋下,又问了老王和秦牧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摆摆手说:“正常现象,我摸着他体温不算太高,一会儿看看体温计,要在可控的范围内,就带回去给他物理降一下温,记得别吃些太过刺激的食物就好。”

    秦牧从来就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大夫,苏白那模样明显就是需要留下来观察的,这人竟然就这么鼓捣两下,连药都不开,就直接让把人带回去。这是医术不行,还是太信任自己的本事,以至于他都可以无视病人的死活了?

    中年男人不是傻子,再说,他在这一带开诊所也有些年头了,且不说医术如何,看人的本事倒是练出个十成十,这秦牧脸色一沉,他就明白了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我说年轻人,看你的行头跟车,是从大城市来的吧?我们这乡下地方,可不比你们那的大医院,看病问诊最讲究的就是简单高效,能给病人开一块钱的药,就不给他拿两块钱的。再说这苏家二小子就是个中暑,身上的温度也不是太高,物理降温反倒是比给他开一大堆药片对身体更好些。”

    “呃……”秦牧没想到这大夫竟然只看了一眼就能知道自己的想法,被抢白了两句以后,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更好了。

    倒是那大夫并不介意,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瓶医用酒精并一袋棉球、镊子塞在秦牧手里:“你要是实在担心他,就把人搬到那隔壁屋去,用酒精在他额头、耳后、腋窝几个地方一直擦,效果比敷毛巾要好些。我这还得配两份药,就在对面屋里不走,有事你叫我。”

    秦牧这会儿是硬被赶了鸭子上了架,心里郁闷的不行,但他心里那份责任感,倒是驱使着他照着那个蒙古大夫的话做了。得,就当他日行一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好了。

    却说苏庆被秦牧等人直接晾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后觉得事情不对,也赶忙往诊所方向跑来。但他那两条腿再快毕竟跑不过四个轮子,等他到了诊所的时候,秦牧已经用镊子夹着棉球,在苏白身上擦了好一会儿酒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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