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从此之后,他就算是陷入了军队生活——拿起笔,多瑞安真的很想在他新得到的笔记本上再多写点儿什么,可最终,他还是把这支笔放下了。

    军队里什么都有,至少……比在外面能获得的东西要全得多……多瑞安站了起来,思考着明日一早的事情——他需要去亲自解决掉狄博尔,送她上路。

    多瑞安不知道狄博尔知道送她上路的人真的是自己,她会不会心存感激,但他总不会折磨她的。而狄博尔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有去西五区才能见分晓了。

    由于之前派恩将军跟莱昂医者对多瑞安进行了严格的检查,又让他跟雷克斯接触了几次,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把营地里的一个套间腾了出来给他们俩住。雷克斯选择了外边的那间更大的,而多瑞安就住在里面的小套间里,两个房间只有一门之隔,而这更方便了他们可以接触对方。

    不带有暗示性的接触。

    派恩跟多瑞安保证了很久才让他安心地住在了小套间里——对于多瑞安来说,他可算是见过太多的不正常男男关系了,所以能让他放心住下,不得不说派恩真的是下了大工夫。

    当然,雷克斯也写了保证书。

    虽然派恩保证了很多,也说了雷克斯在老家有个等着跟他结婚的能生育的女性,但是多瑞安根本就不信这个。

    “那可是个战士!要是他哪天兽性大发呢?我真不信你!我不信你们任何人!”多瑞安直摇头,“你们本来就不可信!”

    “但是雷克斯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他喜欢的是他未婚妻!”派恩跟多瑞安解释这个的时候真得是一直跟他兜圈子,他们俩什么都没说,就在多瑞安的贞操会不会有危机的问题是一个劲儿地来回说。

    “可是这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做什么,我见惯了住在上一个区的人怎么对待下一个区的人,见多了!不写保证书我就走人——你们要是把我强留在这里,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逃走!”多瑞安给自己争取的不仅仅是一份保证书,“我要有自由,我得有我该有的一切权利,就算不是有中央区的特权,你也得给我一个正当的,军人的权力——不是普通军人!”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莱昂已经接手了多瑞安,但是他觉得这孩子跟那些对军队、对上层区域毫无所知的普通孩子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是生长在上层区域的孩子也未必有他的心机。

    “给我特权——我要战士的特权,我也会像一个战士一样出战,就是这样,”多瑞安伸出手去,“然后,我要的,还有他对我的保证,”他指了指雷克斯,“他保证不会碰我一根手指头!”

    “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会同意这个?”雷克斯皱紧了眉。原本他只以为多瑞安是个能力特别强的孩子,但之后,他发觉多瑞安不仅仅是个孩子……他是个聪明而又富于野心的孩子,而这个品质简直有些让雷克斯措手不及。

    “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你能承担……有可能再次陷入热疫的后果?或者说……”多瑞安站起来,走到派恩面前露出一个甜腻腻的微笑,“将军阁下能够承受这个后果?”

    不须再多说,最后,他们也只能同意多瑞安的请求。

    正如雷克斯所说,多瑞安是个聪明的富于野心的孩子,他想要的,他就会得到。

    所以,多瑞安得到了一份保证,还有一份证明,在他的身上,甚至还有一个来自于上三区的印记——这些都是派恩跟莱昂私下里给他做的,只是为了保证雷克斯是安全的。

    所以,多瑞安打开窗,看着外面的星光璀璨……天空之中的星辰闪烁着,像是一颗颗珍珠在黑天鹅绒上滚动,这一幅画面是多少女士一辈子的追求,但最终,她们大部分也只能获得一丁点儿的食物来保持生存,这也是她们的一生。

    于是,多瑞安跳到窗外,走到那个关押着狄博尔的小帐篷旁边。

    门外有守着的士兵,可现在多瑞安的军衔高过他了,所以,他只是行了个礼就继续守着,没有多看多瑞安一眼。

    没有多看,也就不会冒犯。

    多瑞安对此表示十分满意,他走过去,坐到帐篷外。小帐篷很小,里面也就能容纳四个人,之前他也被关在里面,所以……他一点儿不想进去再受罪。

    但是,星光把他的影子映在了帐篷上。

    “多瑞安?”狄博尔的声音传来,“是你吗,多瑞安?”

    半晌,狄博尔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回应:“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是这里唯一的孩子……多瑞安,你才十四岁,你还不到那些强壮的士兵的腰那么高……”

    “那么你呢?”狄博尔的话给多瑞安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警惕,“你是不是要说实话了?”

    “是什么让你认为我在骗你?我快死了!”狄博尔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充满了愤怒。

    “你快死了,可你还有心情注意我的身高,甚至是凭着投影来注意我的身高,还是说你一直在等我?”多瑞安也有些恼怒,“狄博尔,你想要我帮你,那么你就得给我你的信任——明天,我会亲手杀了你的,所以你最好尽快。”

    这句话之后,狄博尔陷入了沉寂。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隔着帐篷,没有言语,只有粗重的呼吸拍打在心上。

    过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狄博尔说话了,她敲了敲地面,且传出一阵笑声:“记住,多瑞安,记住……”多瑞安把耳朵凑到帐篷上,而狄博尔的声音就显得更加粗粝了:“我只说一次……多瑞安,记住我的话,我没有叔叔,我只有一个父亲,他跟我母亲——发热者,生下了我,但是我还有个哥哥,一个战士——他死在了战场上……我需要你帮我把这一切记录下来,还有……帮我养大我的孩子,我的小战士……他在西五区——多瑞安,这是你的命运!”

    狄博尔的话给了多瑞安狠狠的一击。

    如果狄博尔没有叔叔的话,如果……那个她原来口中的叔叔就是她的父亲的话……她母亲是发热者,甚至能跟她父亲生下两个孩子之后被杀……那么是不是代表发热者与战士的结合更有利于繁衍?

    似乎是掌握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多瑞安不可抑制地心脏狂跳——他不能这样轻易妄下结论,不会有人信他的,绝对不会!

    多瑞安的呼吸急促起来。

    也许,他发现了大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却不能被公开——也许发热者引发的热疫并非是不可治愈的,但是这个秘密也不能被公开……他深知,人的脑子是死的,都是死的,他们不会愿意相信那些没有被论证的东西……不会愿意相信的……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把手贴到了帐篷上,用哽咽的声音问:“狄博尔……你只有一个战士儿子,是吗?”

    “不……多瑞安,不是的……我的小儿子……他刚出生就被带走了……被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到那里去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我找到他……他的右手手心有一颗红色的痣,红色的,在左手虎口的位置上有一个圆形的胎记,不是那么规则……我不知道会不会变……今年他有三岁了,我不知道他是发热者还是战士,如果……如果你看到他的话,记得不要告诉他我的事情,但是一定要帮我照顾他——还有在西五区的小战士,他比你小两岁,还是个孩子……”狄博尔越说越快,但是声音很轻,轻到能够确保看守无法听到这个。

    多瑞安深吸一口气,对着帐篷点了点头。

    “这是全部了……全部了!”狄博尔低吼一声便不再言语。

    多瑞安也只能站起来,回到自己房里。这一路,他仍旧是抬起头看着星空……星辰仍旧闪耀,千年前的人换向星空的浩瀚,但现在,人们只希望能够平安。

    “你去哪儿了?”

    刚到门口,雷克斯的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这个战士实在是太过敏锐了些。

    “哪儿也没去。”多瑞安的心情不是那么的好。

    “你没事吧?”雷克斯伸出手去按住他的肩膀,“这几天你最好多休息休息……牢营不是那么好呆的。”

    多瑞安转头看向他——这是一个战士,一个身份特殊的战士,一个……甚至可以让将军都为他动用特权的战士……多瑞安只能冲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好,我会的。”

    在他转身回房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雷克斯的声音,与之前的声音不同,这一次,冰冷而又严肃,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你明天要对她处刑。所以,今天去看她不是一件好事。”

    “放心,我下得去手。”留下这句话,多瑞安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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