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泽明再尚得公主,林家起复入内阁(十三)

    与宴官员有礼部尚书凤起显、礼部右侍郎李宝光、读卷大臣、锦衣卫,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鸣赞等。

    再看三鼎甲,榜眼张君正虽姗姗而来,但到底未迟,二、三甲进士也已齐,只待钦命内大臣至,便入席开宴。

    少时,钦命内大臣和今科的主考官林怡然到,二人先颁了恩典,众进士每人得牌坊银子三十两。

    罢,钦命内大臣入上席主位,林怡然于主位左首位陪坐。

    众人待这二人落座,略做谦辞后,才各归各座。

    也到底是皇帝赐宴的缘故,众人不敢肆意放纵,略劝一劝酒便罢了。

    可傅泽明到底是状元,来敬酒者不绝,不免多吃了几盅,幸得他酒量还有,这才没有失仪,予人口舌。

    待菜四献,傅泽明提议,众进士齐向座师林怡然敬酒,以表谢意。

    在座者皆称是,独张君正冷哼了一声,撇下众人只身往上席敬酒去了。

    不满张君傲慢者有,但皆深知他的出身,不敢得罪,暗怒一回就过去了。

    可心思缜密者也不难看出,张君正此举似乎是有意冲傅泽明而来的。

    傅泽明自然也看出来了额,只是他以为与张君正从前并未有过交集,更谈不上有何恩怨,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与探花一并领了众进士向钦命内大臣敬酒后,再向林怡然敬酒,便算了。

    此后再无意外,直至宴罢。

    到了二月二十八日,按例众进士再度冠戴,于午门受赏。

    傅泽明得六品朝冠、朝衣、补服等,其余进士人等每人得宝钞五锭,表里衣料各一端。

    三年一次的盛况,都中百姓自然不肯错过,皆远远围观,还不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就听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今科状元傅泽明与进士花渊鱼科考舞弊,状元之名,名不副实。”

    人群顿时哗然。

    护卫军参领闻讯赶来,“大胆,谁人在此喧哗?”

    只见姜公子高捧状纸从人群中走出,“学生姜榆林状告今科状元傅泽明,于今年正月十七日在长天观偷买试题……”

    姜榆林一时滔滔不绝,竟给傅泽明和花渊鱼细数出莫须有的罪名,多达十条。

    今生似乎又重复了前世的形景。

    前世金榜题名时的傅泽明,虽不认得花羡鱼和韩束人等,但也是这日,傅泽明被人状告。

    花羡鱼只记得韩束曾说过,傅泽明最后还能保住状元之名,实乃朝中两派倾轧的结果。

    期间惊险十分,傅泽明是夹缝中求存,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

    而今生,因兹事体大且已惊动在场不少官员朝臣,护卫军参领不敢轻慢,先将姜榆林抓拿,再报予上峰,后直达天听了。

    彼时,傅泽明和花渊鱼尚不知自己会忽遭横祸,一时内侍领着一队锦衣卫来宣,让御书房陛见之时,他们才正要回去。

    到了御书房,傅泽明和花渊鱼连头都不敢抬,只觉气氛分外凝重。

    傅泽明和花渊鱼上前依足国礼跪拜,然山呼万岁之后,却半日不见皇帝有让他们平身的意思。

    好半晌后,才听皇上道:“傅卿,你可知罪?”

    闻言,傅泽明只觉通体生寒,忙道:“启禀皇上,不知臣何罪之有?”

    这时有人出列道:“傅泽明,少装糊涂。如今有人指证你长天观私买试题,已罪证确凿,不容狡辩。”

    这人才说毕,就见林怡然出列,道:“昌明伯言之过早了吧,所告者言辞漏洞百出,如何能做定论。”

    原来直指傅泽明有罪的人正是张君正的祖父——昌明伯。

    昌明伯冷笑一声道:“林大人,你乃春闱主考,若坐实此鄙陋,你也罪责难逃,你自然为其百般辩解了。”

    一时间,林怡然和昌明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也才让傅泽明和花渊鱼明白了到底发生何事。

    姜榆林状告傅泽明和花渊鱼正月时,在长天观私买试题,可长天观因楚亲王司马徽青上折密奏其售卖虚假试题,欺诈敛财,而被查抄,所以姜榆林所告之事便不成立了。

    但昌明伯借此死咬住傅泽明,说傅泽明不论才学真假与否,有偷买试题一举,便说明傅泽明意欲作弊,可见其品性不端,德行有亏。

    又言,“状元之名乃天下学子之表率,傅泽明如此品德之人,实难堪当。臣恳请皇上褫夺傅泽明状元之名。”

    林怡然则道,“若依昌明伯所说,只凭那姜榆林空口白牙的诬告,便定论状元去了长天观便是为了买荷包,是罪者。那有罪者何止状元一人。当日到长天观祭祀祈愿的学子何其多,听闻榜眼亦在中,可是也为买荷包而去的?”

    昌明伯怒道:“林大人,少血口喷人,我孙儿‘行得正,坐得端。’不然怎不见旁人来诬告于他,偏只有傅泽明了?那姜榆林虽是无赖,但常言‘空虚不来风’,且当日长天观多少人亲眼所见,傅泽明的确是佩戴了长天观蟾宫折桂的荷包。”

    林怡然冷笑道:“那现今荷包何在?再者佩戴蟾宫折桂荷包者不知凡几,若如此便成罪了,也太过儿戏了吧。”

    说毕,林怡然向龙椅上一躬身,道:“启禀皇上,臣亦有人证,可证明状元郎先时便有了蟾宫折桂的荷包,并非长天观所得。此人正是如今状元郎所赁院子的东主,已交都察院取供。”

    龙椅之上的皇帝沉声道:“孟爱卿,可有结果了?”

    督察院左都御史孟关良出班,呈上口供,道:“状元所赁居所的东主是已再三证明,但其所言从未见过状元佩戴过任何荷包。”

    闻言,不说跪拜在地的傅泽明和花渊鱼,就是林怡然都是一窒。

    林怡然到底是宦海沉浮过的人,一想便明白昌明伯人等此番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是早有预谋,就等今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花渊鱼年轻,经事不多,城府不足,当下就要御前失仪,大呼冤枉。

    傅泽明正好瞧见,可此时此地也不好出声劝阻,只得抢先花渊鱼一步,道:“启禀皇上,还有一人可证明臣之清白。”

    皇帝危襟正坐在上,睥睨而下,道:“说。”

    傅泽明不敢隐瞒,将当日长天观之事和盘托出。

    听罢,昌明伯嗤笑道:“傅泽明,你一来不知夺你荷包之人到底姓甚名谁,只知道人是个面白无须的,天下之大,人海茫茫的,从何找起?这第二,就算找来夺你荷包之人又如何,证明你荷包之中并非是试题?哼,长天观本来就是假售试题敛财的,自然都没试题在里头。”

    傅泽明道:“启禀皇上,这荷包原是家乡亲人所赠。只要夺臣荷包之人还臣荷包,臣便能证明荷包并非长天观所出。”

    闻言,昌明伯却有恃无恐,因他以为这荷包是再找不回来了的。

    没想皇帝听了,却若有所思,道:“若如此说,朕似乎知道那人是谁了。”

    昌明伯与殿内一人暗中交换一眼色,道:“不知皇上说的是谁?”

    皇帝只道:“楚亲王。”

    昌明伯与那人就是一怔,若是旁人他们还办法毁尸灭迹,可那是司马徽青。

    司马徽青虽非林怡然一党,但也并非昌明伯背后张党一系的人。

    这楚亲王百官皆知的,面上司马徽青并无差事,可暗中他是总管纠察密报的。

    此事的确是朝中朋党张氏一系针对林怡然发起的,傅泽明和花渊鱼不过是受池鱼之殃。

    昌明伯也并非张党一系的,只是昌明伯祖孙历来持才傲物,目下无尘,早扬言定状元及第。

    没想却出个傅泽明来,每每压张君正一头,打昌明伯祖孙的脸。

    昌明伯祖孙心中自然有气,不服,这才被张氏一系挑唆着参与了进来。

    至于张氏一党为何偏要与林怡然争锋相对,说起来也是多少人不明白个中缘由的。

    张氏一党之首,正是原内阁首辅老张阁老,亦是林怡然的座师,于是朝中皆道林怡然也是张氏一党,所以旧年时老张阁老倒台,林怡然这才也受了牵连。

    这也正是当初韩悼滑急忙忙让秦夫人和林家撇清干系的缘故了。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林怡然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且大有势不可挡之势,便有人传言林怡然并非真张氏一党,当初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这才让张氏一党对林怡然奋起而攻之。

    司马徽青消息最是灵通,早便知道会有宣召,所以一进宫,皇帝才一问起,司马徽青就拿出荷包来了。

    只是昌明伯还垂死挣扎,道:“不是楚亲王如何证明,这荷包是傅泽明的?”

    司马徽青一面从荷包里拿出一份破旧的血状来,一面道:“只因荷包里头有这个。”

    别人不知道,但傅泽明和花渊鱼却是知道的,那是年少时,傅泽明愤慨而写下的血状。

    司马徽青将血状呈上给皇帝御览。

    昌明伯还是不知那到底是什么,伸长脖子等着皇帝。

    只见皇帝看罢,道:“傅爱卿快快起身。没想到你身世这般坎坷。朕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若先时皇帝所赏识的不过是傅泽明的才学,到了如今就是对傅泽明不屈不挠,铮铮风骨的赞赏了。

    傅泽明全然没想到,他和他母亲所蒙受的冤屈,会这般峰回路转了,一时眼泪决堤。

    就在这时,皇帝忽然兴起,道:“傅爱卿年轻有为,品格绝佳,朕有心将公主下嫁于爱卿,你意如何?”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皇子不少,公主却只有两位,一位是嫡出正统的公主,另一位则是同楚亲王同父同母的,罪妃之女——宁蓉公主。

    也是这时,傅泽明才知道司马徽青为何会帮他,这就是代价。

    司马徽青以此为法,使之妹妹能脱离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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