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柳依依献鸳鸯阵,韩芳死一尸两命(五)

    花羡鱼听了,忖度了片刻又低头看开销了。

    这时齐显家的来回,说:“刘家姑爷打发人来说,芳姑奶奶有喜了。

    花羡鱼说了声,“知道了。”便理衣往福康堂去了。

    至于韩太夫人知道后,如何赏了来报喜的人,又备了多少表礼和石榴样式的金银锞子给刘家送去的,便不去细说了。

    只说,韩束借故去查那味药引子的事儿。

    南都城中药堂虽多,可将军府信得过的药堂也不过是一两家。

    所以历来府里给家人配药所去的药堂,韩束不必细问也知道是那一家。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查,竟让韩束查到一件他已许久没头绪的事情来。

    当日,韩束直到起更了才能回府。

    一到澜庭阁,韩束便大呼饿得很。

    彼此,花羡鱼已用过饭,便命丫环婆子道:“先去爷盛碗火腿鲜笋汤垫垫。那熏暹猪我都没动过,倒是可以再端上来的;胭脂鹅脯便不要了,你们爷不爱吃那个;再有就是陈皮鸭今儿做得很不错,很对我的胃口,我配着饭竟比往日多用了半碗。爷也尝尝。再来,重新用鸡油炒一道芦蒿……”

    花羡鱼林林种种地说了好些,在盥洗手脸的韩束听了是又喜欢,又奇怪的。

    不说韩太夫人和秦夫人、柳夫人,就是在韩束身边服侍多年的人也未必清楚他爱吃什么,不吃什么,可现下花羡鱼所说的,竟然无一样是不是体贴到他韩束的。

    韩束擦了手过来坐下,看着丫头们将菜馔等摆上桌来。

    见韩束半天没动,花羡鱼又将汤羹往韩束面前推了推,“怎么了?可是都不合胃口?”

    韩束慢慢地摇摇头,拿起匙来心不在焉地吃一口,又看花羡鱼一会子。

    花羡鱼见韩束这般形景,便玩笑道:“看我做什么?看我就能下饭不成?”

    韩束这才笑了,“看来羡鱼妹妹和我倒真是天生一对,我可供你好眠,你可供我下饭。”

    一旁服侍的丫头婆子听了,也都跟着笑了一回。

    花羡鱼举手捶了韩束一下,道:“又拿我取笑。”

    韩束忙告饶,道:“哎哟,好妹妹别,别,我给妹妹赔不是了,饶了我这遭吧。”闹完这才问道:“妹妹是怎么知道,我其实也是见着爱吃的,才吃得多的?”

    自然是前世时为能留住韩束,她花羡鱼所花费的心思,只是这些不能说,所以花羡鱼便含糊道:“你在我娘家住了近三年了,我想不知道都难。”

    韩束顿时又是一怔,原来在合浦时,并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花羡鱼也曾对他这般用心,可到底是从何时起,花羡鱼便不再和他亲厚,又是为的甚再不同他亲厚了?韩束想知道,那时候自己到底那一处做错了,让花羡鱼同他疏远了起来。

    想罢,就见韩束伸手携上花羡鱼正在执箸布菜的手。

    花羡鱼手上一缩,却没能躲开,不由得飞红了脸面。

    一旁的丫头婆子见状,都掩嘴偷笑,悄悄地散出去了。

    韩束拉着花羡鱼往他身边坐下,“羡鱼妹妹你坐。”

    花羡鱼不知韩束为何忽然这般,只得依言坐下,“束哥哥,怎么了?”

    韩束几乎脱口而出就要问的,可话都到嘴边了,韩束又咽了下去。

    只因事到如今,知道了又何如,再回不到那时候了。

    故而,韩束话头一转,道:“那药引子我问清楚了,竟然是百号子的壳研磨成的末子。”

    花羡鱼知道百号子又叫罂粟籽,是只能进贡上用之物,寻常人家是不能有得,所以又叫御米。

    而除了百号子之外,不论是百号子的花、叶、茎、根,一概都是有毒之物,皆是朝廷禁物。

    就连百号子的壳,虽略能药用,也被朝廷严加管控在手。

    如此严加管控之物,秦夫人是从何得来的?

    除了韩悼滑,还能是谁的。

    听韩束又道:“我到布政使司去查问过,那些个药料尚无人支领过。”

    花羡鱼脱口而出道:“那大老爷的,又是从何而来?”

    也是说完了,花羡鱼才想起这话实在不妥,忙要解释,口内却一时说不出妥当话来,只是,“我……我……”的急得脸红耳赤的。

    韩束不忍见花羡鱼如此,便握着她的手送到嘴边,唇轻碰了下她的指尖。

    花羡鱼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天灵,果然就把刚才的惊慌给丢开了,又臊,又急,又气地道:“束哥哥,可是觉得我是可轻薄之人?”说着都气哭了。

    韩束摇摇头,“你不必慌,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是也这么想的。”一面说,一面给花羡鱼拭泪。

    花羡鱼这才醒悟过来,“你又何必如此让我误解的。”

    韩束只轻笑着又摇了摇头,倏尔又很是没头脑地道:“其实就是得了女儿,又有甚不好的,可捧在手心小心抚养,也不怕宠坏了她,令她不知道长进的。”

    花羡鱼只觉韩束抚拭在她面上的手,越发的轻柔了,可听得“女儿”二字,一时不禁想起前世那个自己连一眼都来不及看,更来不及问韩束是否会喜欢的女儿。

    “束哥哥,”花羡鱼此时十分迫切地想知道了,“你可喜欢女儿?”

    韩束手上顿了顿了,笑道:“可像你,若是我便喜欢。”

    花羡鱼面上再度晕开红来,可一想到前世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死后孤苦无依的,又不禁潸然泪下。

    韩束见花羡鱼又哭了,忙赔不是道:“羡鱼妹妹别哭,是我该打,尽说些混账话。”

    花羡鱼却道:“不,束哥哥能喜欢就好。”是呀,只要韩束喜欢,就算女儿没了自己,也能好好在将军府存活下去。

    韩束虽不明白花羡鱼这话到底何意,可见花羡鱼这般在他的喜欢,一时难耐将花羡鱼又拥入怀中,一迭连声道:“我喜欢,我喜欢,我都喜欢。”

    明知道韩束说的喜欢,并非自己意思里的那个喜欢,花羡鱼还是有些动情了。

    花羡鱼从韩束怀中抬起了头来,只见韩束正无措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痴痴地望了许久,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两人在慢慢靠近。

    从眸光的交汇,到气息的交融,最后唇齿的相接,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灯火将两人的亲密无间投映在窗纱上,是那样的恬然而美好……

    安歇时,两人虽依旧分开而眠,花羡鱼因心内的矛盾与不安而辗转,但那已经在心头晕开的甜蜜悸动,是无论如何都否认不得的。

    然,今后她花羡鱼和韩束会如何,花羡鱼不敢想,只说如今傅泽明和花渊鱼已在解送入北都的途中,只要这两人能再进一步,花家便能暂且脱离险境了。

    而在傅泽明和花渊鱼积蓄起可依托守护起整个家的能量前,她花羡鱼是绝不能随家人一道离开,她得留在将军府迷惑韩悼滑,让韩悼滑以为只要有她花羡鱼在手,不愁花家能飞到天边去。

    到那时,她花羡鱼唯有出家方能保命,不至于成为韩悼滑手中的可胁迫傅泽明和花家的质子。

    可世人一旦出家,便从此断绝尘缘,不可再同家人相聚了。

    所以当日听说傅泽明和花渊鱼中举了,她高兴之余,也略微感伤,感叹与家人亲人的离别又近了一步。

    想罢,花羡鱼望着帐顶向隔在围屏外的韩束问道:“束哥哥,若有一日我落发了……”

    彼此,韩束也并未睡去,正几番思索药引子的事儿。

    罂粟虽是禁物,但为进贡御米,朝廷还是限定了一些地方种植罂粟。

    而据韩束所知,其中有一处地方时常受倭寇的侵扰,颗粒无收,但地方上却十分维护。

    就在韩束想到这时,就听到花羡鱼问那话了,韩束怔了须臾,心疼便排山倒海而来了。

    不待花羡鱼说完,韩束当下便喝断道:“你在浑说什么?”

    罢了,花羡鱼便见韩束气冲冲从外进来,两手紧握成拳,拳上青筋暴露,“你就这般不愿我碰你?方才被我亲了,你可是觉着失了清白,对不住子允了,所以要出家?”

    花羡鱼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的问,会引得韩束这般妄自菲薄,才要说话,却又听韩束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是,我对你还心存奢望,可我也不会为此而勉强你。只要你不愿意,以后我远着你就是了。”

    说毕,韩束转身便离开。

    花羡鱼那里能让韩束就这么走的,慌忙从床上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了过去留韩束,“束哥哥,你听我一言再去也不迟。”

    韩束强忍着肝肠寸断的痛,道:“也罢,到底是我违背誓言在先,得如此报应,也是我咎由自取的。”

    韩束这般模样,花羡鱼愧疚之余,更是心疼。

    “束哥哥。”花羡鱼伸手想去拉住韩束,却被韩束躲开。

    见韩束不听,花羡鱼只得豁出去,扑过去抱住韩束,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唇。

    如此忽然的吻,果然将韩束镇住了,花羡鱼这才稍稍退开,以额抵上韩束的额,彼此交换着短促的喘息。

    韩束嘶哑道:“你不用可怜我。”

    花羡鱼摇摇头,打定主意全盘托出,也不管韩束会不会信她,“束哥哥,你可知道哪怕我哥和傅哥哥高中,我娘家也不能长久安稳了,唯有待他们比大老爷还了得了才行?所以在他们出息之前,我不能和家里一并去了,得留下拖延住大老爷。而我一旦留下,也唯有出家方才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些……这些……束哥哥你可信?”

    若是从前,韩束还真会觉着不可信,可自从在小较武场得到那些东西后,韩束一直在暗中调查,越查越觉着那似乎是一张很大的网,他所知道的不过是整张网里的旁枝末节。

    而这些旁枝末节,若有似无总能和一个人有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写感情戏了,感觉好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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