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晟翎只觉与慕容相拥不过片刻时光,却听得窗外有侍女低声相请下车,原来已是到了嘉佑坊。

    柔嘉早已候在正门处,见得敖晟翎安稳下车即刻上前:“夜色已深,早些安寝罢。”又对着敖晟翎身后的慕容温和言道:“容姑娘的寝居已然安置妥当,还请随吾去看看。”

    “不必了……”

    敖晟翎摇了摇头还要再说,却听卓阁主笑道:

    “不必聆儿前往,由为师领着容姑娘去便可。容姑娘随着阿洺奔波劳顿,早该好好沐浴歇息一晚。”

    敖晟翎听了,只得默不作声,心想着是该让琬儿好眠...虽说这般想了,但敖晟翎心里始终有些恹恹,闷声不吭洗漱,在更衣之前又敷了一贴药,仅在入寝之前对柔嘉说了“晚安”两个字。

    柔嘉带敖晟翎回了府宅已是心中松了一大口气,见得那人有些精神不济,柔嘉不断暗中宽慰自己,此刻最最要紧的就是耐心二字,若能将她眼睛治愈便可迎刃而解......虽说她隐隐直觉那人与那位‘容姑娘’似乎有着非一般情愫,但那位‘容姑娘’终究是随着敖洺从悠然山而来,无法多问些什么。

    卧在榻上微微叹气,柔嘉不由轻揉额头,只得对自己说眼下重中之重便是敖晟翎的眼睛,若是再无起色......轩辕族岂肯让敖晟翎耗费时日久留于帝都?看来宫里头的御医都是不中用的了,明日还需将几位民间的杏林圣手请来瞧瞧,若是有些用处,细细调理之下还能再留她多待些日子...忽又想起之前母后提及自己的亲事,不禁心中怅然又有些烦躁!如此左右夹击之下,柔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柔嘉起身不久正在洗漱,皇后身边的许嬷嬷却带了口谕过来请长公主御内觐见。柔嘉即刻换了宫装头饰,临走之前吩咐女官好生侍奉府中贵客。待得柔嘉入了延福宫,倒是未有见得旁人,仅有皇后一人独自立于东厢那金丝楠案前挥毫练字。

    “往日里大多见得母后临魏碑...”给皇后请安立身,柔嘉对着案上几张笔墨不由赞道,“谁知母后的篆书亦是一绝。”

    皇后轻声笑道:“因着我朝皇室推崇魏碑,故而母后自幼研习,谁知及笄之后却忽觉篆书更是考校功底,母后亦是更擅于篆书。在那段时光里头,母后钟于篆书险些弃了魏碑...”也不知怎的,皇后突然止言搁笔,举起茶盏小喝半口,携着柔嘉在殿内坐下了才开口低声问道,“昨夜,麟儿见了何人?”

    柔嘉对着皇后恭敬答道:“麟儿昨夜遇见了天一门主敖洺。”

    皇后轻抚左手腕那串菩提念珠,轻言:“云王?”

    柔嘉点头回道:“母后圣明,敖前辈亦是我朝云王。”

    “云王来得这般快...”皇后那双美眸似乎起了一层轻雾,仿佛在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人身影,“云王到了帝都,可有提过入宫面圣?”

    “昨夜云王仅说起为敖晟翎疗伤之事,并未提及入宫。”

    “唉......那是个招人心疼的孩子...如此年轻...”皇后神色显出几丝悲伤,思忖一番又对着柔嘉说道,“再过一个时辰你父皇会过来,到那会儿母后求你父皇下旨派人多去请些能人异士。近日北狄的进贡单子里有几样疗伤灵药,待你父皇来了,母后也求你父皇给个恩赐。”

    柔嘉心中一片感恩,但脸上仍旧一片平静,踏踏实实陪着皇后在延福宫等皇帝驾临,又留在宫中侍奉皇后礼佛三日才匆匆出宫。待她回到嘉佑坊,已是夜深掌灯时。

    皇后宣柔嘉入宫的那日清晨,敖晟翎也是早早醒了,却不知慕容的寝居在何处,又不愿叫人带路去寻。以往俱是柔嘉领了侍女进来帮她更衣洗漱,此刻时辰尚早,房内仅她一人,就连自己的靴子在哪儿她都摸不着,敖晟翎只得愣愣坐在榻上暗自懊恼。

    干巴巴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听见有几人开门入内,又闻得一人悄悄对旁问道:“也不知表兄醒了没?”

    “要我猜呀~~~你表兄已然醒了多时,说不定此刻正傻傻地坐在榻上等人呢...”听那语气,应是卓阁主。

    傻傻地坐在榻上等人的敖晟翎听卓阁主如此一说,立刻闷声不响仰天躺平了。

    “容姐姐,一会儿你给表兄穿衣洗漱,萱萱给容姐姐打下手。”

    “有劳,多谢。”

    听闻慕容说话,敖晟翎即刻翻身扯过锦被遮住了脑袋。随着那几人的脚步声自外间到内居愈来愈近,敖晟翎索性闭眼装睡,却被人一下子掀开了锦被,右脸还被狠狠捏了一把......

    “外面的日头快晒到你屁股啦~~~”卓卉君轻拍敖晟翎的脸颊,笑着说道,“快醒醒,该起身了。”

    虽说敖晟翎看不见,但光是听得卓怡萱那低声‘嗤嗤’笑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她只得无奈从榻上爬起来,双脚刚踩在踏板上即有人扶起她的脚踝,她立刻缩回双腿盘膝而坐,烫红着脸轻声言道:“我可以的,靴子给我,我自己穿就行。”

    “哎哟哟……那小脸儿红得...”卓卉君瞥了她一眼,又对着卓怡萱笑道,“萱萱,随师父去外间瞧瞧今日朝食有哪些好吃的。”

    待得那对姑侄俩去了外间,敖晟翎才自个儿慢吞吞蹬了靴子。

    慕容靠着敖晟翎蹲下半身,一手抚着她的膝盖,轻声问道:“先去洗漱吧?完了之后再更衣?”

    伸出右手覆上慕容的手背,敖晟翎略微低头对着慕容问道:“琬儿昨夜睡得好么?”

    反手握住那人的手掌心,拇指在她的手背上细细摩挲,慕容轻声一笑:“一半好,一半不好。”见得敖晟翎神色疑惑,慕容站立起身作势将她拉起,“等你洗漱更衣了,我才告诉你。”

    乖顺听话地洗漱完毕,立于屏风后更衣之际,趁着慕容给自己系扣襟带,敖晟翎一声不吭将慕容紧紧搂在了怀里:“衣衫也换了,你告诉我。”

    似乎早就知道敖晟翎会来这么一下,慕容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先去将朝食用了吧?卓阁主她们在外间等候多时。”

    敖晟翎的脸上刚显得有些不乐意,她的左颊却冷不防被清幽芳馨的双唇亲了一下,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傻呵呵地随着慕容牵手走去外间。待她回过神来,早已坐在了桦木圆凳上。

    “也亏得有容姑娘在,才叫得动这条懒虫。”卓卉君举箸,对慕容笑道,“也是辛苦你了,快用膳吧?”

    慕容淡笑:“卓前辈先请。”

    卓卉君连连点头,招呼晚辈们起筷,待撤了席面吃茶时,她对着敖晟翎说道:“昨夜你大姑姑去看你二姐,到此刻也未见两人来嘉佑坊,一会儿我出去瞧瞧。你安安分分留在府中,虽说我大徒儿有事外出,但有容姑娘在此,我看你还怎么耍横犯浑?”

    敖晟翎讪讪一笑,只顾点头。

    虽说柔嘉入宫未归,但御医院仍旧派了两名医士前来给敖晟翎针灸疗伤,也不知为何,今日对着那两位医士,敖晟翎心中有些烦躁,耐着性子送走了医士,她终开口对慕容问道:

    “我们何时启程归家去?”

    “怎么?”

    “那些医士的针灸手法确实不错,但对我眼伤无济于事。我觉着他们那儿也是黔驴技穷,日子久了治不好我还连累他们担当罪责...既然你来接我归家,那我们就回去吧?”

    “不想在帝都多留些时日?”

    “已然逗留多时了...帝都虽繁华,但我想与你安安静静在一处。”

    看着那人的侧脸,不知为何,慕容的眼角悄然泛红:“好,待大姑姑和二姐姐回来,我们就说去。”

    敖晟翎展颜一笑,随手取过挂在架子上那支乌黑发亮的竹箫:“琬儿,我吹箫给你听,好不好?”

    慕容点头应道:“好。”

    虽说敖晟翎学箫时日不长,但因着今日心境比以往通畅,箫声也变得更是悠扬圆润。慕容坐于一旁,双眸一瞬不瞬看着敖晟翎,似是要将眼前那人牢牢印在自己的心底、深深刻入自己的心髓。即使那人看不见自己,但那人知道自己就在她的身边,哪怕不出声、不言语,那人定会晓得自己身在何方。

    一个温暖的午后,一个心爱之人,一个只有你我的世界,还有什么遗憾之处呢?

    入夜,四位婢女候于门外听差,一位女官留在外间照看,慕容服侍敖晟翎洗漱更衣。敖晟翎在浴盆里头磨磨唧唧动作慢得离谱,但慕容并不怪她,等她出浴即给她披上了浴袍,叮嘱她夜里起风不可踢被子,一阵忙碌之后再唤女官领着婢女入内收拾。

    敖晟翎盘膝坐在榻上听着慕容随女官一同离去,心里万般不舍可偏偏又想不出合适说辞留下慕容,只得窝着一团火胡乱躺下了。

    谁知,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耳畔听得有扇纱窗被轻声开启...随着窗外夜风拂入,带来一丝清幽暗香,敖晟翎鼻翼微动,方才的警觉即刻懈了一大半,还未来得及起身,就有一具温暖的身子钻入锦被、滑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不是问我昨夜睡得可好么?”那位女子娇躯躺在她怀中,吐气如兰,“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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