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卿回到府中,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若那两人是华静芝派来报信的,那为什么鬼鬼祟祟的不直接上门来找她,还和小丫头侧面打听?

    还有,不直接来家里,反而去铺子里?

    蓉卿蹙了眉头,喊明兰过来:“你去外院看看齐公子回来了没有。”

    明兰应是而去,一会儿回来禀道:“没有!”蓉卿哦了一声,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齐宵晚上回来的很晚,蓉卿已经睡了,第二天蓉卿让明兰去时,他又出了门,蓉卿只能收了心思和蕉娘准备腊月二十三扫尘的事情,和去年一样几乎是全府出动,有时候府里的下人就能觉出便利来,家里没有长辈,年轻的公子小姐没什么规矩,连带着他们也轻松许多,只要把事情做好做稳当,当值的时候不要偷懒,其余的时间她们或在房里歇着,或出去走动走动,八小姐都不会强求。

    房里在收拾,蓉卿就避开去了花房,拿着铲子松土,又押了花肥进花盆里,明兰就笑着过来回道:“小姐,齐公子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蓉卿回头问道:“他人呢,是在外院还是进来了。”

    明兰笑着回头去看,蓉卿就看见齐宵立在花房后面,她擦了手出门,问道:“怎么连着两日都不见你?”

    “嗯。”齐宵微微笑着,颔首道,“你找我有事?”

    蓉卿就指了花房门口她用来晒太阳的两个半大不小的竹椅,椅子上搭着占绒毯子,蓉卿先落座就急着问他道:“就是想问问你,那天跟着我们的两个人是什么人,是不是静芝派来报信的?”

    齐宵的目光闪了闪,眼帘微垂又很快的恢复的淡然,回道:“不是。”他淡淡的道,“人虽是江南来的,但却是常州府的人,来京中投奔亲戚的,找错了地方,一场误会罢了。”

    一场误会?蓉卿狐疑的看着齐宵,她可是听青竹说,那两个人问她百文衣库是不是苏八小姐的铺子。

    又怎么会变成认错人了呢,若是认错了也不该打听这里是不是苏八小姐的铺子吧?

    还有,既然来投奔亲戚,就更不该躲躲藏藏的才是。

    齐宵没有和她说实话。

    蓉卿皱着眉头正要再问,齐宵就直接转了话题,问道:“今天家里除尘,能不能让他们将我存的那些书也翻出来晒晒?”、

    分明就是不想和她说,算了,齐宵不和她说想必应该有他不说的原因,蓉卿也就不再强求,顺着他的话题去聊。

    齐宵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蓉卿再继续问下去,他是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简王府有人来请齐宵,他就和蓉卿告辞出了门,蓉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齐宵与她在一起时,但凡她问的事情,他都会如实相告,唯独这一次,他支支吾吾明显有所隐瞒。

    难道真是华静芝出了什么事,所以瞒着他故意不说?

    蓉卿越想越觉得害怕,忙喊了木椿,把事情经过和他说了一说,又让青竹把那两人的相貌穿着说了一遍,叮嘱道:“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两个人。”木椿应是而去,蓉卿又给华静芝写了一封信。

    木椿出去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青竹所说的那两个人,蓉卿就只能等等华静芝来信了。

    转眼到了小年,不用祭祖大家也就凑在一起随便吃了个饭,滦县的回礼来了,蓉卿亲自去二门迎的,随车的婆子是廖老太太的贴身妈妈,见蓉卿亲自过来迎她,她激动的给蓉卿磕头道:“奴婢魏姚氏给八小姐请安。”

    蓉卿看了眼明兰,明兰将她扶起来,蓉卿笑着道:“祖父和祖母身体可好?”她觉得有些奇怪,这眼见就要过年了,怎么这个时候送回礼来了。

    “大人和老太太身体都好的很。”魏姚氏恭恭敬敬的回道,“小姐的节礼一到,老太太就吩咐人给您准备回礼,只是年底大爷回来了,家里有点事耽误了,就拖到了今天。”又回头指着随着来的车,“这里都是小姐去时爱吃爱玩的,老太太就每样备了一点,给您送来了。”

    蓉卿心中温暖,笑着请魏姚氏进去,笑道:“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魏妈妈就在我这里过年吧,等开年路上好走点你再回去。”一顿又道,“正好也和我说说,祖父和祖母的事情。”

    “八小姐抬爱,奴婢心中感激,本也想厚着脸皮子在您这里赖上几日,只是快过年了,府里的事情也多,大人又不在家,奴婢今儿就要往回赶,索性也没有几日的路程,奴婢这个年就在路上凑合了无妨。”

    蓉卿听着微愣,问道:“廖大人出去视察了?”魏妈妈就点了点头,叹气道,“一场战,滦县也错过了春播,挨到秋天才种了麦子下去,但今年雪又特别的大,大人就怕将麦苗冻死了,日日带着人去视察,就怕明年又是一个饥荒年!”

    蓉卿叹了口气,又问了魏妈妈许多廖大人夫妇的事情,见魏妈妈去意已决,就让蕉娘陪魏妈妈下去吃饭,安顿了随车的下人,正好苏珉从外面回来,蓉卿就介绍魏妈妈给苏珉,苏珉目光微顿,点了点头道:“廖大人爱民如子,受灾的几个县府中,只有滦县恢复的最快,就连王爷也赞赏不已。”

    魏妈妈听着又是道谢,苏珉就让平洲拿了一副字画出来交给魏妈妈:“偶尔得的,我是粗人也不懂欣赏,还请妈妈带回去给大人。”

    蓉卿扫了一眼,好像是徐长风的画,她记得周氏的嫁妆里也有一副,苏容君说徐长风因是半道学画,晚年才显出声名,不到六十岁又猝然离世了,所留画作存在今世的也不过十来幅罢了,如今苏珉拿出来赠给廖大人,看得出他对廖大人是真的赞赏崇敬的。

    虽不是嫡亲的外家,但蓉卿也希望苏珉能和廖大人来往,将来有孩子也多一个亲戚走动。

    更何况,廖大人的为人,也值得相交。

    魏妈妈激动的捧了画在手里,谢了又谢,蓉卿让蕉娘包了许多干货,又从铺子拿了绸缎,妆花等布料,还带了十几套下人们穿的衣服让魏妈妈一起带回去,魏妈妈显得很激动,跟着车走到侧门和蓉卿行了礼才跳上了车出了门。

    “四哥。”蓉卿和苏珉往回走,问道,“廖大人年年政绩得”优“,却十几年没有迁升,是因为朝中无人的缘故,还是有别的原因?”苏珉叹了口气道,“他性子太过刚正,若非在王爷番地为官,只怕早就……”说着微顿,回头看着蓉卿,道,“不过,廖大人这两年好了许多,也知道了变通,王爷还打算保他做山东参政。”

    “我虽觉得廖大人适合做地方父母官,但若他能升迁那是再好不过。”说起来,廖大人也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若是身体好,再效力朝廷二十年也不是不可以。

    苏珉笑着点了点头,回头问蓉卿道:“你前几天让木椿去打听什么了,我怎么瞧着那小子鬼鬼祟祟的。”

    蓉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那天的事和后来齐宵有意瞒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就是怕静芝姐出了事,他怕我担心故意瞒着我。”

    苏珉眉梢微扬,露出若有所思的的样子。

    等晚上和齐宵碰上,他就随口问了一句:“……那两个人是不是从应天来的?”齐宵面色微沉,点头道,“是祖母房里的人。”

    “老太君怎么会让人来打听蓉卿?”苏珉不解的看着齐宵,随即一愣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你是不是试探家里的人了?”

    齐宵也不避讳,直言回道:“暗示了一点。”后面的话两个人都不用再说,苏珉不用问也知道凉国公府态度是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瞒着蓉卿了。

    苏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也是你们的缘分。”齐宵眉头一拧,眉宇见就有一股戾气若隐若现,苏珉换了话题,“王爷今天请我去书房……”两人说起军中的事情来,齐宵也就没有再提。

    转眼到了过年,蓉卿依旧请了牛顺河夫妻到府里来过年,他们一对儿女也进了府里,两个孩子大的男孩今年八岁,小的女孩才五岁,正都是上房揭瓦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牛嫂子怕他们两个人乱来,就紧跟在后头,一时间家里头仿佛多了十几个人,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蓉卿也觉得高兴,让明兰带着两个孩子去厨房里找糖吃,她和牛嫂子在房里说话:“……两个人孩子可启蒙了?”

    “我们穷人家,以后能识几个字就好了,还谈什么启蒙。”牛嫂子说的唏嘘,又道,“将来当家的把手艺传给他,他能有个买卖营生不会饿死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别的事情,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的话,让蓉卿心里一动,她记得三个铺子里伙计,好些都是成了家的,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至少有两三个,都是些北平城里的百姓,出来混口饭吃,也常常辞职跳动,哪里有钱往哪里去,不讲究工种只看钱多少。

    “也是,不管做什么,先填饱肚子才是大事。”蓉卿赞同的点点头,和牛嫂子又说了点别的事情,外面就听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了起来,蓉卿笑着道,“大概是有人家开始吃年夜饭了。”话落,蕉娘已经在外头喊道,“小姐,饭菜摆好了。”

    蓉卿就和牛嫂子一起移去了广厅里,里面开了两桌,大家就热热闹闹的坐了下来,木椿带着牛家兄妹放了鞭炮,蕉娘蹲在墙角给周氏烧了纸钱,大家这才动了筷子开始吃饭。

    “这是什么?”苏珉就指了两个桌上摆着的铜锅,“怎么以前没有瞧见过?”

    蓉卿就抿唇轻笑起来,牛顺河接了话,笑道:“小姐说要吃火锅,小人就想起来曾经在家里吃过的锅,就照着样子做了两个锅,端过来正合了小姐的意……”一顿又道,“四少爷和齐公子可以在里面涮羊清请菜吃,旁边还有几样的酱料。”

    苏珉觉得新奇,笑着道:“我去了山东这么多次,到是没有见过。”就很有兴趣的试了试,又和齐宵道,“你也尝尝。”

    齐宵隔着桌子看了眼蓉卿,抿唇轻笑。

    吃了饭,木椿抬了烟火出来,带着两个孩子放了烟火,蓉卿看着天空中火树银花绚丽多姿,恍然想起来前年中秋节齐宵带着她放烟火的场景,脑中的画面一晃,耳边就听到齐宵含笑的声音道:“新年快乐!”

    蓉卿愕然的看着他,就瞧见齐宵手里拿了个薄薄的封红,她不解道:“干什么?”一顿问道,“给我的压岁钱?”

    “是啊。”齐宵递给她,“过了今年到十月你就要及笄了,成大人了。”他轻笑着道,“往后就要换你给别人压岁钱了。去年我不在,今年我来给你。”

    蓉卿哈哈笑了起来,不客气的接过了红包,笑着道:“那就多谢了。”齐宵也看着她轻笑。

    和去年一样,大家凑在一起守岁,半夜厨房又做了一顿饺子,除了两个孩子,大家都闹腾到早上才散,蕉娘帮蓉卿拆发髻,有些感慨的道:“小姐过了年可就十五了。”

    蓉卿不以为然的嗯了一声,蕉娘却是兴叹的收了话头,服侍蓉卿歇下。

    年初二的时候,蓉卿又和苏珉以及齐宵一起,去王府拜年,世子府的小公子已经会走路了,大名蓉卿没有打听,乳名叫做东哥,刚刚会走路满地的乱跑,一双眼睛像极了赵均瑞,幸好性子像杨氏多一些,很爱笑。

    简王妃疼爱的很,一直要抱在手里,东哥却是不肯,扭着屁股要下地走路,杨氏在一边陪着笑,和蓉卿道:“现在他身边不跟着四五个婆子,我都不放心。”蓉卿笑着接了话,“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吧,很好奇,也是最可爱的时候。”

    说起自己的孩子,杨氏眼里都是慈爱,又和蓉卿说了许多趣事,蓉卿笑呵呵的听着,杨氏恍然想起来,蓉卿还是未成家的小姑娘,和她说这么多孩子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合适,就转了话题:“你给我写的信,我给世子爷看过了。”她有些抱歉的看着蓉卿,“到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话赶话说起来,我就提到你,世子爷说要看看信,我就拿了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杨氏能和她坦白说,蓉卿已经是很惊讶,哪里敢说责怪,就笑道:“四哥回家也和我说了,当时蓉卿也是欠考虑了,给您添乱了。”

    “你啊。”杨氏笑着道,“你来北平两年咱们认识也有两年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这样生分,我若是觉得你给我添麻烦了,当初就不会给你回信,相反的,我倒是觉得你考虑的周到,若是当时不将那些人安置了,北平府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给父王供长生祠。”

    经过那事后,很多百姓都给简王爷供了长生祠。

    “那是王爷爱民如子,将北平治理的好,百姓爱戴他。”蓉卿满头冷汗,顺势想换个话题,正巧看见赵玉敏从门口进来,她话语一顿就低头去吃茶,杨氏瞧见一愣,只当蓉卿是见着赵玉敏尴尬,她笑着朝赵玉敏招招手,“怎么没有出去玩?你大哥送你是马驹,骑的可好。”

    蓉卿只得起身朝赵玉敏行礼。

    “挺好的。”赵玉敏撇了蓉卿一眼,冷冷的道,“免礼。”蓉卿直起身,赵玉敏就打量了蓉卿一眼,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你接了军中成衣的单子?”

    蓉卿一愣,赵玉敏怎么会突然和她说这个事?

    她去年在齐宵的引荐下,接了简王府一千套麻布短葛的单子,定的是今年三月中旬交货,时间还算充裕,所以蓉卿吩咐鲍掌柜开了年再开始让绣娘们动工,免得耽误了铺子里的生意。

    这些事也不是秘密,赵玉敏知道也正常,只是她突然和她说起来,就有些奇怪了。

    “你不用惊讶。”赵玉敏不屑的道,“我只是奇怪,你竟还开铺子做生意了,胆子也不小,连军中的衣服都敢接。”也不含褒贬,只是简单的提一提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蓉卿笑笑没有说话。

    杨氏怕她们再说几句,赵玉敏又会发脾气,就笑着拉着赵玉敏去看东哥,又让身边的婆子招呼蓉卿,赵玉敏也不推辞,就和杨氏去和东哥玩。

    蓉卿轻轻笑了笑,赵玉敏过了年也有十四了,或许她也意识到,如今朝中局势对于简王府来说很是不利,她再想求圣上赐婚,那更加不可能,所以在言行上,就没有以前那样针锋相对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杨氏又转了回来,指了指外面,“自从生了孩子,我就极怕冷,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暖阁里,都没有出来走动,今儿天气好,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蓉卿点头笑道:“好啊。”话落,就和杨氏去了王府的花园。

    王府花园似乎左右两半,她们常来的这边是南面,从正院往北去,中间有一道围墙将两边隔开,但通了如意门,蓉卿暗暗好奇却有不好去打听北面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隔开,只得和杨氏在园子里乱逛。

    虽是冬天,但也不见枯叶零落,衰败凋零之气,入眼所见都是些四季常青的草木,郁郁葱葱的,有的枝头上还缀着雪花,景色很美……杨氏笑着道:“听说王府在京都的宅子比这里还要大,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是好看。”说着一顿又道,“如今小叔一个人住在那边,也不知道年是怎么过的。”

    蓉卿也想起来赵钧逸,算算时间他去京城也有一年多了。

    两个人说着话,蓉卿就觉得空气中有股若言若想的臭味,她四处看了看,并未见不妥之处,杨氏见她有异,就问道:“怎么了?”蓉卿笑着道,“没事!”

    杨氏没有再问,两个人在后花园的湖边停了下来,是上次蓉卿和赵玉敏钓鱼的那个湖,蓉卿放眼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水位的关系,这会儿湖的面积要比上一次来时小了许多。

    “世子妃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杨氏身边的丫头拿了大氅给杨氏披上,杨氏走了一刻鼻尖上已经有细汗,蓉卿也怕她走的太累,也道,“是啊,我们回去吧。”

    杨氏也就没有坚持,和蓉卿又走了回去。

    下午蓉卿和齐宵以及苏珉一起告辞回去,蓉卿刚进府,蕉娘就拿了封信出来给蓉卿:“说是苏州来的。”

    华静芝这么快就回信了。

    蓉卿赶忙拆开,这才知道华静芝还没有收到她的信,这封信是她回自己的上一封信,她细细看了一遍,信中华静芝说的都是苏州的事情,大多是关于铺子的,没有半点不适的地方,算算时间,若那两个人真的是华静芝派来报信的,那就该早这封信出门才是,可华静芝在信中却是只字未提。

    难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那两个人根本不是她派来报信。

    蓉卿想到那两个人遮遮掩掩的态度,以及齐宵回来后的支支吾吾。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那两个人莫非是齐家派来打听她的人。

    一时间,蓉卿浑身冰冷!

    齐宵和齐家的人提过她了?不可能,齐宵不是这种什么事都没有定,就贸贸然大张旗鼓说事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什么亲近的人暗示了,齐家觉出不对,就派人偷偷到北平来打听,又不敢让齐宵察觉,就偷偷去铺子里打听。

    她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那齐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真有意为齐宵张罗婚事,就该正经八百的和齐宵提,或是派个嬷嬷过来,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鬼鬼祟祟偷偷打听的事情。

    这还不是摆明了不同意,瞧不上她们苏家。

    难怪齐宵不愿意和她说,是怕她多心吧!

    她不由嘲讽的笑笑,想到已经启程去岭南的苏茂源,他和辽王的事情在京中传的纷纷扬扬的,就连苏峪信中都带着自嘲提过一两句,不知是谁竟是传出苏茂源在永平府还有个院子,院子里藏了许多的幼童。

    虽没了证据,也不过人云亦云,但却足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样的苏氏,连她也觉得心虚。

    收了华静芝的信,蓉卿也没了回信的心情,一个人转去了花房里待了半天……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她将家里的丫头婆子都放出去逛花灯去,自己和蕉娘两个人守在房里,蕉娘做针线,她则提了笔练字。

    蕉娘几次抬头看她,欲言又止,蓉卿就笑着道:“我把您当娘,您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蕉娘就放了针线,回道,“要不然,小姐也出去看花灯吧。”

    “不要!”蓉卿收了笔,“人挤人的有什么可看的。”话落将字提起来,笑着道,“等明年咱们家的对联,就由我来写吧。”

    蕉娘看着她故作笑颜的样子,心里泛酸,低下去做针线也不说话。

    蓉卿将纸揪成了团子丢在一边,又铺开一张再写,蕉娘歇了一刻忍不住问道:“齐公子呢,怎么今儿一天没有见着他。”

    “好像是世子爷请他一起去逛庙会了吧。”她说完,蕉娘就皱了眉头,世子爷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去逛庙会,肯定是世子妃想去,世子妃去那毓敏郡主就肯定在了,齐公子去,难免就要和毓敏郡主见面,她含了怨道,“家里冷冷清清的,小姐就不该放了几个丫头出去疯。”

    蓉卿轻笑,放了笔挽了蕉娘贴着她的脸就道:“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可这大过年的,大家难得高兴一回,难不成把人圈在家里,您心里就舒服了,指不定她们叽叽喳喳在你耳边吵,您又嫌烦呢。”

    蕉娘叹气,抬头看着蓉卿,八小姐随着年纪的增长,容貌越发的妍丽,就连她每天见面的人,偶尔看过去还忍不住被惊艳,她想起周氏当年的美名,八小姐和周氏的美不同,周氏是端庄瑰秀的美,而八小姐却是乖巧俏丽的样子,笑起来两个梨涡能让人的心都融化了,可安静待着时,却又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成熟韵致,恬淡优美的,让人心里也跟着沉静下来。

    这样的容貌学识和涵养,放在哪里不是人见人爱抢着回家做媳妇的,可是现在呢……

    “蕉娘。”蓉卿靠在蕉娘的怀里,轻声道,“蕉娘,您想不想回常州府去看看,等四哥成亲了,我们的生意也上了轨道,我陪您回去看看可好。”

    “小姐!”蕉娘泪睫于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蓉卿就笑着帮她擦了眼泪,低声道,“就当我们没有这个缘分吧,我不想将来有人因为我,而笑话他!趁着现在彼此情不深,早做了断的好。”

    蕉娘长长的叹了口气,点头道:“好,舅爷若是看见您,定是会很高兴的。”

    蓉卿轻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齐宵在喊:“蓉卿。”蓉卿微愣,扯了扯的袖子摇了摇头,蕉娘顿了顿开口回道,“齐公子,小姐睡了。”

    蓉卿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外面很安静,过了一刻齐宵才开口道:“知道了。”语气里有着难掩的失落,一会儿就听到沉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蓉卿掀开了帘子,外面已经没了齐宵的身影,但门口却有一盏莲花灯,光线或暗或明。

    她笑着摇摇头,将灯提了进来,蕉娘问道:“是齐公子送来的?”蓉卿应是,将灯摆在桌上,她趴在桌上看着灯,手指无意的拨动着灯头细索,目光悠远,蕉娘看着发怔,慌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借着倒水出了门。

    不一会儿,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哈进了门,一人手里提了一盏灯进来,明期边挑帘子边邀功似的喊道:“小姐,我给你买莲花灯,可好看了。”话落人走了进来,随即一顿,嘟了嘴道,“您怎么已经有了?”

    蓉卿转头去看,就瞧见明期手里有一盏一模一样的莲花灯,明期走过来比了比:“早知道我就不买了。”蓉卿听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走,我们把灯挂在屋檐下去。”

    几个人就闹着将灯一溜儿的挂在了屋檐下。

    第二日一早,齐宵又来找蓉卿,依旧是扑了个空,他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内院,又被简王府的侍卫请去,蓉卿这才从房里出来,又让明兰将鲍掌柜请来,商量道:“看看哪里有宅子租,最好能有个两进大小的。”鲍掌柜听着微愣,也不问为什么,一口应道,“好!”

    过了七八日的功夫,鲍掌柜在槐树胡同找了个三进的宅子,蓉卿就和蕉娘去看了,三间正院子,每个院子都带着两间耳房和一间抱厦,院子里种了些不知名的杂花,没有人打理显得有些乱蓬蓬的感觉,墙头的砖屋顶的瓦也都有些老久,除此之外别的都算不错,租金一年二百两的银子,虽不便宜,但他们现在也能负担的起,就没有多犹豫,打算和苏珉商量后定下来。

    至于家里的下人,多出来的那些就看他们的意思,要是想离开她也不打算押着人家的卖身契,若是想留下就去铺子里帮忙,家里人少又不用打理院子,留个七八个人也足够用了。

    晚上苏珉回来,蓉卿把自己的打算和他说了一遍,苏珉和蕉娘的反应一样,惊讶的道:“这不是搬走不搬走的事情,齐宵那边你打算如何说?”

    蓉卿垂了眼眸,回道:“四哥去和他说吧。”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苏珉叹了口气:“你既是想好了,我也不干涉你,齐宵那边我去说,他若是不同意,你再和他解释吧。”说完,起身出了门,蓉卿面无表情的送苏珉出去,待他背影消息,她依旧怔怔的站在门口发着呆。

    家里的人都知道了蓉卿要搬走的事情,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道蓉卿要怎么处置他们……

    明兰几人则是心疼蓉卿,她要搬走,那就意味着和齐公子的事情就没有可能了,齐公子和小姐真的很般配,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这样没有缘由的断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毕竟是主子的事情,也只能暗暗难过和不舍。

    第二日鲍掌柜来接蓉卿去签租约,蓉卿收拾妥当出门,就瞧见齐宵束手站在院子门口,脸色沉冷目光中隐隐含着痛意……

    明兰朝鲍掌柜几个打了眼色,将院子里丫头婆子都带了出去。

    院子里安静下来,蓉卿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她暗暗叹了口气,她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可是不趁着现在大家有个选择,将来只会更加难办。

    “蓉卿。”齐宵握着拳头,步子迈的极大,不等蓉卿看清,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里一般,紧紧搂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蓉卿先是一怔,继而拿手去推他,推了几次他像座大山一样撼不动,她只得垂着手任由他抱着,心里不由控制,也有什么一点一点的自里面往外渗,凉丝丝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蓉卿。”齐宵声音的低低的,仿佛第一次见面时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时说话的语气,“你没试过,怎知道不行!”再多的困难,再多的阻碍,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能迈过去。

    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呛得蓉卿鼻头发酸。

    “我们试试好不好?”齐宵声音急迫,手臂上的力气也极大,好像害怕他一松手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蓉卿闷着声音,低声道,“试试?若是徒劳呢。”

    齐宵想也不想,语气坚定的回道:“天涯海角,我随你去!”

    蓉卿一怔,眼泪就再忍不住的落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摇着头道:“齐宵,我很自私,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我知道或许你我坚持,到最后能在一起,可是那个过程我即便想一想,就觉得暗黑的看不到尽头,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勇气等到光明来临,所以,不如早点断了,省的彼此到最后互怨互厌。”

    “有我在,我在你身边。”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想让你委屈,我想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齐宵娶的是苏家八小姐,我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迎你进门,给你我能给你一切。”一顿又道,“若你没有把握,你就只要站在原地不动,我来找你。”

    蓉卿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却依旧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要的很简单,你给的我也受不起!”说完,绕开齐宵,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齐宵仿佛失了魂一样,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再动。

    蓉卿将房子定了下来,花了两天的功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带着蕉娘就搬了过去,府里的小厮就放去了铺子里,她房里的丫头婆子跟着去了新的宅子里,有几个婆子求了恩典放了出去!

    齐宵没有再出现,就连苏珉也没有见到他,赵均瑞还派人来问过两次,却没有一个人见过齐宵。

    蓉卿不做声,沉默的和明兰收拾好房间,又陪着蕉娘做菜,竟还特意买了一本花样子回来,仔仔细细的学着绣花。

    苏珉每天回来都唉声叹气的,蓉卿只当没看见,和他说说笑笑。

    写了信回永平问蒋氏的怀孕的事情,蒋氏给她回信说,她每天都在院子散步,能吃能睡精神极好,肚子里的宝宝也乖巧的很,希望蓉卿得空能回来住几日。

    还说起太夫人,精神不太好,脾气也比以前暴躁了许多,整日让二夫人在他面前立规矩,还说若是苏茂源回不来,二夫人和柳姨娘以及岑姨娘都去岭南给他陪葬。

    蓉卿看了也就是笑笑,太夫人一生算计,却没有真正看过长远,如今家里就靠二夫人打点支撑,她竟还当着孙媳的面,让她下不了台。

    “花都没有带来。”明兰想起花房里的花就很不舍,“没有人打理,也不知道会不会枯掉。”说完,撇了蓉卿一眼,见蓉卿没有说话,她胆子大了起来,咕哝道,“听平洲说齐公子比以前更静了,有时候一天都不开口说话,便是开口也是简单的几个字,他没事都不敢近身。”

    蓉卿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明兰就歪头看她,见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蕉娘从外面进来,笑着道,“华姑奶奶来信了。”蓉卿放了手里的针线,笑着接过信拆开去看,随即笑了起来,她和蕉娘道,“静芝姐的百文衣库开张了,说是开张当天就买了几十套出去,生意比她想的还要好,她也请了几个伙计在苏州城里挨家挨户的跑,竟然被她跑了几个单子下来。”

    苏州华氏和临安侯原是姻亲,听华静芝说在前朝说起苏州华氏无人不知,就连先帝当初打到苏州城来,第一个提起的也是他们家,不过运气不好,先帝当时一时兴起,扮作了乞丐去华府门口讨水喝,下人见他是乞丐说话却还居高临下没个乞丐样子,就狠狠的羞辱了一通,将先帝赶了出去。

    先帝当时没有说什么,等天下大定他登基为帝后,华氏正巧有子孙参加了春闱,他就用朱笔勾出了华氏的名字,在旁边批注了句:“无才无德,难堪大任。”自然,华氏名落孙山,自此以后华氏的人就不敢再去科考,渐渐没落了下来。

    但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入仕华氏的人就开始走商途,这十几年华氏在苏州的生意也算是渐渐做出了点名头,不过在高门大户眼中,却成了不入流的商贾。

    是以,华静芝做生意其实并不容易,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已是不凡,如今能被她跑出几单大生意,蓉卿更是替她高兴。

    “我记得她生辰快到了。”蓉卿笑着道,“将她的生辰礼一起送过去吧。”说着要开库房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合适的东西做礼物。

    她有事情做,而且还兴致勃勃的,蕉娘当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陪着她一起去库房找东西。

    和蕉娘两个人在库房里翻了半天,蓉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她扶着蕉娘出来,笑着道:“我们要多存点钱将娘的嫁妆赎回来,要不然想腾挪个上得台面的东西,还真是不容易。”

    蕉娘也笑着应是,蓉卿就开始算计着去通州再开一家分店。

    大家在房里有说有笑的议论着,木椿匆匆进了门,隔着帘子他声音颤抖的道:“小……小姐,北平布政使曾大人带兵将简王府包围了!”蓉卿听着腾的一下站起来,掀开帘子看着木椿就问道,“什么罪名?!”

    木椿就结结巴巴的道:“谋……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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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啥捏,不知道说啥……不过你可以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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