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在祭司树屋里囚禁野兽,还和夏对峙之后,克莱本以为和夏约定好的“黑蚕交易”也会付之东流。他定定的凝视着窗外的树枝,所剩无几的枯叶无声的宣告一个事实,等到短暂的秋天过去,瑞德城的冬天还会像以前过的苦不堪言,依旧会有不少雌性死于那几个月。

    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那是来自他日渐虚弱的爸爸。他回头看了一眼紧紧闭上的房门,如果不那样的话,冰凉的秋风就会倒灌进房间,夺走爸爸的生命。

    如果得到野兽的兽皮,那传说中可以抵御任何风寒的兽皮,爸爸也可以在那可怕的寒冬里安然无恙,等到来年春天,父亲从波尼城带回药草,爸爸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健康。明明只要挨过这个冬天……克莱红着眼眶,愤恨的盯着窗外的落叶,好像把落叶当做疾病或者夏的脸一般。

    “谁?”听见敲门声,克莱快速的用袖口擦擦脸上的泪水,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难过而又不甘的感情。

    “是我,哈斯。”

    打开门,猎户哈斯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此外,克莱还留意到他脚边放着用兽皮裹好的一大袋东西。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出于礼貌,克莱还是笑着将哈斯邀请到了客厅。哈斯笨拙的将兽皮包裹挪进屋,不好意思的对克莱笑了笑。

    “克莱,我刚从森林里回来,这满身土的,就不进去坐了。”哈斯搔搔头,想起脚边的东西,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这是夏要我交给你的。”

    听到夏·加兰特的名讳,克莱头隐隐作痛。低头看看那一大包东西,认命的叹了口气,即使是用来羞辱自己的,他也忍不住好奇心,想打开看看,夏已经将自己的弱点抓的牢牢的。颤抖着一双手解开结,克莱望着随之摊开的东西,不相信的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这是……他给我的?”在他的面前,有数十张兽皮,各种花纹,油亮的毛色是多少雌性的心中所想。最让克莱不可思议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竟是多年不见踪迹的贝尔境内独有的野兽兽皮,翻遍一个瑞德都找不到一件,哪怕是贝尔城,估计也没有多少。

    “嗯,比格是这么说的。”哈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最上面的,那可是贝尔城最有名的三目兽的兽皮,向来以保暖驱寒的能力强广为人知,这张兽皮是送给你的谢礼。”

    谢礼?克莱在哈斯说话的时候,思考了各种可能性,也许是送给和比格交好的哈斯,也许是送给上次引开别人注意力的那个雌性的,但偏偏是送给……伤害他和野兽的自己?

    克莱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连粗枝大叶的哈斯都看出他的疑惑,心里不由一惊夏可真厉害,连克莱的反应都算的完全正确。

    夏不仅仅让他送兽皮给克莱,这个“送”的过程,包含了很多的内容。如果克莱没有拒绝,那就告诉他“黑蚕交易”从此作罢,这些兽皮是赔给他,当做绝交礼物的;如果克莱一口答应,就将兽皮收回去,三目兽的兽皮送给之前救夏的雌性,给克莱的只有一句话,就是“来贝尔城”;如果克莱不答应也不反对,哈斯就扭头离开,不要停留。

    任凭克莱怎么叫,哈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克莱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一大堆兽皮,直到听见房间里的咳嗽声,他长叹了一口气,拿着三目兽的兽皮进去了。

    “夏,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好意。”对着空气,克莱轻轻的道了声谢,兽皮温暖的包裹着他的手。

    秋日的贝尔城已经有了冬天的架势,冷风嗖嗖的吹着,路上只有几个猎户扛着猎物快速的走着。夏缩在壁炉前,紧紧的裹着一条兽皮,但还是打了个喷嚏。

    “哈哈,夏你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照例来加兰特家里编腰带的甘曼抬起头,拿夏打了个趣。

    哀怨的看了甘曼一眼,却发现甘曼和相对而坐的佐伊穿的很少,至少和自己比起来。甘曼只是将亚麻做的斗篷换成了兽皮的,而佐伊更是只在腿间搭了条兽皮,依旧是斗篷和衬衣。相比起他们,夏即使穿上了兽皮长袍,鹿皮靴子,还坐在壁炉前,也还是手脚冰凉。

    “你这样冬天要怎么过?”佐伊关心道。

    “欸!”甘曼放下手中的腰带,脸上的表情,让夏为之一振,“佐伊将两块兽皮缝起来,做件长袍送给夏吧。”

    果然是个好主意,夏听后,难得露出了真心的微笑,手脚也感觉暖和了一点。

    “好是好,但我家没有合适的兽皮。”佐伊为难的看了夏一眼。

    夏从兽皮中伸出手,快速的摆摆,又迅速的伸回去,胸有成竹的说道。

    “家里不是有很多吗?叫鲁夫找出来就好了。”朝着厨房的方向叫了声鲁夫,便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应答,随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鲁夫,我……”夏正要开口,就被想到什么的甘曼打断。

    “鲁夫,你家不是有块三目兽的兽皮吗?那东西好啊,快点找出来,我们给你哥哥做长袍!”三目兽的兽皮最暖和,一块裁成两块,再缝起来不就厚实了吗?甘曼为自己的主意骄傲。

    听完甘曼的话,鲁夫有些尴尬的扫了一眼在场的雌性,脚步悄悄的往后退,随时准备逃走,因为他接下来的话说不定会让一向彬彬有礼的哥哥抓狂,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三目兽的兽皮送给克莱了。”

    夏:“!”

    甘曼佐伊:“……”

    事情是这样的,在从哈斯口中听说克莱爸爸的事情后,夏大概猜出为什么克莱会需要野兽的兽皮,所以他在斟酌了一会儿后,就叫鲁夫把家里那些兽皮挑一些送给克莱。不仅仅是为了克莱,也是为了之后能和克莱好好的合作,共创双赢的局面,夏的想法是这样的。

    可是,在选兽皮当天,就出了这样的事。

    “鲁夫,把这个送给克莱的,放在最上面,他一定会喜欢的。”夏想起克莱之前所做的,气不过所以自己亲自挑选了一块配色最诡异,换句话说最丑的兽皮送给克莱。

    “哥哥,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夏不耐烦的打断,“赶快选完,去找比格学习狩猎,别一天都待在家里。”于是,在夏的坚持下,他亲自将家里最珍贵的一块兽皮送给了克莱。

    事后,比格很感动,便叫哈斯一定要告诉克莱,这是夏送给他的。

    回想起一切的夏肠子都悔青了,喝了口热水,看看窗外的天色也不早了,便让甘曼和佐伊回去了。临走前,甘曼有些犹豫的问夏。

    “兽皮长袍不要了吗?”

    “再说。”夏面无表情,心却在滴血。

    寂静的夜晚,时间犹如一条透明的河流静静的流过贝尔城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检查还有谁未归家。野兽趁着夜色熟练的避开贝尔城兽人的巡逻,悄悄的来到加兰特家里。

    将夏送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告别,野兽就匆匆离开。不是贝尔城容不下这只来历不明的野兽,而是野兽它自己选择的离开,将这一切告诉给夏的比格,注视着夏淡然的神情,皱起了眉头。虽然这不是夏要求比格说的,但比格在思考了一天后,还是将事实告诉给了夏。

    救下他的野兽,被他救下的野兽,变成人的野兽,不会变成人的野兽,还有一路同行的野兽,都让夏心中萌生出很奇特的感觉。这就像是一块贫瘠的土地,飘来了一粒种子,突然有一天,生了根发了芽,这很难用言语表达。在比格关上门的那一刻,夏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贝尔城的灯光渐渐的熄灭,夏闭上了眼睛,像个孩子似的陷入了梦境。而在床边,不告而别的野兽蹲坐在地板上,安静的守护着他,像是卫士守护着宝藏一般。夏不知道的事不只着一件,还有野兽不仅仅只是那一晚,此后的每一晚每一晚,都在他的床边,直到天翻鱼肚白才悄悄的离开,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夏不知道,不代表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鲁夫就不知道。野兽的气味一直都未消去,而某天夜里,他还听见门轻微的响动,但是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夏。原因是在一次比格教他狩猎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野兽一直在默默的保护他,虽然距离有些远,但的确达到了既让他成长,又能好好保护的程度。鲁夫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父亲一样。

    “鲁夫,这件事要对夏保密。”快要到入口的时候,比格突然转过身,对他这样说道。

    原来比格也知道啊,鲁夫用力的点点头,眼睛偷瞄到了比格放松下来的神情。

    于是,今夜野兽也悄悄的来到夏的旁边,用头蹭蹭他在被子外的手。那双手不算好看,肤色不像克莱的白皙,手指也没有瑞德祭司的修长,但就是这样的手一次次的抚过它的头和背部,居然还帮自己挠耳朵和下巴。想到这些,野兽凶悍的脸柔和下来,用嘴叼起被角,盖住了这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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