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之后是盛大的宫廷晚宴,苏逸回到太和殿的时候已经醉的差不多,自己换上常服,最上面的一颗盘扣弄了半天也没扣好。代婉看着步履稳健的人,疑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上前帮忙。

    “你是真醉还是假醉,明明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最起码看起来是那样。

    苏逸看清来人,乖乖的伸开胳膊。难得见他如此乖巧的模样,代婉趁机捏了捏他的脸,那人立即得寸进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趴在她肩头,脸埋进她的脖子里蹭啊蹭,代婉笑着去躲,气氛一时欢乐无比。

    后半夜,苏逸醒来,见代婉尚未入睡,便拉着她一起喝酒。

    哪怕今日一天,不愿拂了他的意,便叫来几瓶度数不高的桃花酿,两人不修边幅的依着床坐在地上,怀里各抱着一个酒坛。

    “他们都说我是天命所归,只有我自己清楚,这个位置来的有多名不正言不顺。”

    代婉无声将他看着没有出言询问,任凭他发泄倾诉。

    “那个遗诏,的的确确是父亲亲手所题,上面的印章还是我为他准备的,只是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而已。父亲他,真正属意的人是三弟,不是我,不是苏逸。”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悲伤,又或是他眼角的水光迷惑了双目,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代婉并没有躲开,唇角交磨,相濡以沫。厮磨间,苏逸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眼前发生的一切太过迷幻,代婉不自觉抱紧了他。

    他说:“不要离开我。”

    他说:“我只有你。”

    还有一句,他进入的时候在他耳边重复呢喃,两人当时都有些疯狂,事后代婉才意识到,那三个字好像是:“我爱你。”

    莫名其妙的,两个人早上是同时睁开眼睛的。神智恢复清明的一瞬间,代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儿。

    同床共枕的时刻数不尽,只是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尴尬。

    背对着他,代婉一张脸扭成苦瓜,枉她爬过屋顶、逛过妓院、编过教材,实际操作起来却蹑手蹑脚成这样。

    与她的别扭不同,苏逸嘴角轻勾,一双眼睛越发清明,此刻的状态就像是一只饱食大餐的豹子。

    知道有人别扭,也不叫人进来伺候。起身自己拿着衣服换上。

    “我去上早朝。你再睡一会儿。”

    代婉还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从宫人的窃窃私语中得知今日早朝,新帝尊生母苏夫人为皇太后,册封大哥苏平与三弟苏鸿为亲王,暂不封赏土地。苏家的所有人几乎都得了封赏。只除一人,便是苏逸的发妻慕容澜,对于册后之时皇帝只字未提。有传言称新皇心中的国母人选另有其人,正是被他金屋藏娇的代家庶出的大小姐,代婉。且宫里正在动工修建的那处宫殿也是皇帝精心为其准备的。

    代婉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笑而过,暂不册后的原因可能有千万种,但绝对不会如传言所说,除非那人不是她所熟知的苏逸。

    苏逸在新建起的勤政殿处理政事,代婉径自找去。御林军见到来人问也不问便直接让开了路,这一幕恰巧被同样来寻皇帝的慕容澜与文昕公主收进眼里。文昕看着面无表情的表姐,想到她之前对于自己的冷遇,略有解气。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皇上了。文昕便先告退了。”

    因着她尚未有封号,文昕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并未行礼。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慕容澜就是再能忍,也到了极限。

    “去慕容家传话,就说我想家了,请姨娘进宫说说话。”

    几个时辰过去,二人已不见尴尬,只是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比如说若是在以前,苏逸会指指一边的椅子,让她乖乖等他把奏折看完,而现在……

    代婉看着已经放下公务,为他腾出大腿的人,愣了半天,最终还是坐在习惯的椅子上。

    苏逸也不勉强,知道她心气儿不顺,已经做好事事都顺着的打算。

    “怎么了,是早饭不合你的胃口还是一个人待着太无聊?”

    “我不想住在这里。既然代世明已经官复原职,我也该回相府了,估计这次回去之后便是我想在里面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说的不亦乐乎,没察觉到苏逸变化了的目光。

    “可以。”

    “那我现在就去打包行李,你接着忙,不用送了。”

    “一个月。”

    还有时间限制?代婉脸上的表情立即由喜转悲。

    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苏逸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近期宫里事情多,谣言也比较多,她会相府暂避风头也是好的,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代婉所言不虚,知道她要回来,相府上下忙碌一片,虽说还没有高调到按照皇妃规制来操办,却也是足够令人侧目的。

    向来低调行事的代家此次花费如此经历,可见代价大小姐后妃的位置是坐定了,不同于外界的猜测,相府众人包括代世明心中却隐有不安,不知道代婉这次回府是因为个人原因还是在皇帝面前失了宠。所有顾虑在看到护送她回来的队伍时一扫而空,天底下能得御林军和皇帝贴身太监护送的,能有几人。

    代婉在家受到的是众星拱月的待遇,大夫人特意拨了身边得力的丫鬟到她的院落,生怕心儿一人伺候的不周到,如此环境下,自然睡得香。

    紫禁城里的人可就大不一样,独自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苏逸就已经后悔了,男人,无论表面如何冷静自持,某些事情一旦食髓知味,想法就多了起来。况且他对代婉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能忍到昨天才下手已是极不容易。

    脑中虽在想着别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敏锐,就在刚刚,这个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春天的天气本就变化无常,中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就飘起了小雨,到了太阳落山更是转为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不断。

    饭后被兰姨拉着说了会儿话,披上御寒的披风,自己打着伞回屋,短短几步的距离裙摆尽湿,又凉又黏的贴在身上,代婉皱皱眉,心中浮起难以言喻的烦躁。

    房内黑漆漆的,一道闪电打下来,代婉看清了床上坐着的人。若非熟悉他的气息,还以为是哪个含冤受屈的水鬼。

    点了蜡烛,脱掉半湿的披风,顾不得收拾自己,找出浴巾扔到他头上,动作粗鲁却不失温柔的帮他擦拭.

    “你出来的时候身边没带着人,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打把伞。”

    直到头发擦干,始终未听他发出任何声音,察觉到不对劲,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半蹲在在他面前,恰巧与他抬起的双眸相对,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顺着脊背迅速游走在身体各处。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悲恸、绝望、愤恨,没有一丝人气。

    隐隐猜到什么,代婉反倒变得镇定。想起身,却被他钳住了下巴,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丝毫动弹不得。

    “先皇登基那一天,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雨水还要冰冷万分,代婉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丝毫不避。

    “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我要你说,说那天的刺客不是你,杀害我父亲的另有其人。”

    挣脱他的力道,稍稍用力法力,代婉站起身,看着他,目光寡淡:“除了我,谁能够从殇离神剑下逃脱。苏逸,别骗自己了。”

    她的话丝毫余地不留,彻底打破苏逸最后一丝奢望。

    “是……因为我,你早就知道,父亲要将皇位传给苏鸿,对不对?”

    “不是,我是害怕他戳穿我的秘密。”

    “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

    代婉看着低垂着头,压抑着声音的苏逸,感觉胸腔那里空了一大块。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伸出去。

    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母亲……”

    “姑姑。”天鹤适时赶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 “不要说。”

    凄惨一笑:“小鹤,长痛不如短痛,他早晚都会知道。”重新转向那人,虽然极力掩盖,略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苏逸,你的母亲……并非周国公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那些话,是我教她说的,你根本不是周朝遗孤,所以大可不必为它任何事情。”

    苏逸终于有了动作,缓缓站起身子,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肩膀,双目赤红:“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说的极慢,每一个字都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破体而出的情绪。

    不待代婉回答,他已经放开了她,双手挫败的低垂着,周身的阴暗气息鬼神退避三舍,他转过身,缓缓移动脚步。

    他说:“我曾想给你世间最好的,可是现在,你不配。”

    他的身影与黑夜暴雨融为一体,代婉终是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一口鲜血直直吐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摆。

    “姑姑,你怎么样?”

    “别管我,去看看苏逸,记住,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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