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婉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无声眨了眨眼。

    见她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代言玥自己俯下身子迈了进去,她这位庶姐是什么德行她虽不知知之甚深也算了解一二,文昕就不一样了,自小养尊处优一呼百应的她何曾受过如此怠慢,良好的修养让她并没有立即发作出来,更何况还有求于人,只是脸色总归是不好的。

    待二人真正立在眼前,代婉才相信自己并没有眼花,她就说嘛她与二人平素并无来往即便是出现幻觉八竿子也打不到她们。

    二人均身着内命妇正装,并排站在一起真是一道令人神往的风景,代婉嗯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太子妃与公主委身前来,可真是……蓬荜生辉。”

    好、尴、尬!

    代婉为二人的风姿卓越所倾之时,两位贵女同样也在打量她…身处的牢房。

    即便没有真正见识过,也知道关押朝廷重犯的天牢不该是这样的…窗明几净、设施齐全。

    只有脚下踩着的干草提醒她们身处牢狱之中,恰恰又是因为这些铺的过分厚的干草,整个牢房更加温暖舒适,即便是平常人家的内室也比之不及。若非她们刚刚从天牢入口走进来,还以为自己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隐居之所。心中最不平静的当属代言玥,她的母亲,堂堂相府女主人都委身与其他姬妾同处一室,阴暗潮湿,凄凉至此,她一个庶女凭什么享有此番待遇。

    文昕淡淡瞥了眼她眼底的愤愤不平,无甚表情,不管她们姐妹如何明争暗斗,只要不连累她救母后就好。不其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仿若洞悉一切的眼睛,就像一个神秘的漩涡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文昕公主缓缓移开目光,心中又惊又恐。女人在某方面总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敏感,她有感觉,眼前的女人将来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劲敌。

    很长一段时间。三个女人各怀心思,不发一语,气氛莫名诡异。

    一声轻笑打破沉寂,代婉站起身为二人腾出坐的地方,没办法,空间太小,那张大床一摆上就没有地方再多安置几把凳子,再者她也没想到会有人探望。

    “这里太过简陋,怕是吓到两位贵人了。不知太子妃与公主委身前来所谓何事?”

    提及正事,两人也顾不得矫情。在两把木凳上坐了下来。却见代婉不知何时搬来一块石头。拍拍手上的灰尘施施然便那样坐了下来。

    迎上两双诧异的眼睛,代婉嘴角一扬:“我是怕两位跟我说话的时候仰的脖子疼。”

    “你总是喜欢做这些不合体统之事。”代言玥对她的行为一语带过,似乎并不想对于这些姐妹间应有的聊天有过多的关心,“我就直说了。相府处境岌岌可危,我希望你能够放下对这个家的隔阂,帮我一把。”

    听完这句话代婉就笑了:“瞧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也同样身陷囹圄,能有什么办法?”

    代言玥听得心中有气,如果这里也能被称为“囹圄”的话,那么她的娘亲所在之处岂不就是地狱。

    见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一直沉默的文昕公主终于开口:“代小姐是聪明人,该是知道既然我们能够来到这里必是已经走投无路。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只要代小姐肯伸出援手,无论你有任何条件,我们都会尽力满足。”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下来,“这里没有太子妃也没有公主。只有真心实意为家人焦急的子女。”

    不愧是当朝太傅的得意弟子,一番话软硬兼施,合情合理。仿佛已经知道她吃软不吃硬,最后还不忘打出亲情牌。

    再度沉寂,整个房间便只有代婉轻敲桌面的声音,咚、咚、咚……一下下像是敲在两人心头,莫名紧张。

    “好。”

    只一个字,没有更多的承诺,昭示着这个女人令人艳羡的自信,也让悬着的心安然回落。

    将那两个女人送走,代婉懒懒倒在床上,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反正苏逸已经透露没有要动代世明的打算,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只是不知慕容澜面对她这种明晃晃的打脸行为会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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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面,死里逃生的浒侯被秘密送出京城后便马不停蹄的到各诸侯封地纠结兵马。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诸侯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处心积虑等候机会的人终于迎来了翻身之日,各诸侯纷纷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出兵上京,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前后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打到上京近郊。倒不是说诸侯的士兵有多勇猛,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皇帝早在太子之时便已臭名昭著,加之登基之后囚禁生母、残杀手足,更是引得天下人愤恨,是以在义军收复的城池中几乎没有损伤一兵一卒,反倒得到百姓的夹道欢迎。

    上京城外重兵包围,城内心心惶惶,害怕这位暴戾的帝王狗急跳墙会拉着全城人陪葬。

    何铭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听到这个消息没有血红着眼暴跳如雷,反而异常平静,背过身默默看着墙上的天朝地图。

    一夜之后,宣布了他作为君王的最后一个命令,倾国库之财将先皇风光安葬陵寝,封先帝皇后慕容氏为皇太后,赐自溢殉葬。

    皇太后上路那一天,何铭去见了她。断了药的缘故,她的面容已不复光彩,出现了符合她年龄的白发与皱纹,何铭倒觉得这样的母后看起来可亲一些。

    “儿臣在西郊为您修建了一处陵墓,原本是打算留给自己用的,不过我想父皇应该不会想要见到你,生前同床异梦,死后又何必同寝。”

    已经“荣升”为太后的慕容氏许多年来第一次正视自己的亲生儿子,待在他宛若死水的眼中看到一抹嘲讽与坚定时才开始真正感觉到恐惧,想说些什么,嘴巴已经被牢牢堵住。

    何铭步履沉重的走出宫殿,看着天边席卷而来的火烧云,脸上现出几分光彩。

    “快了,儿臣很快就来陪你。儿臣知道自己愧对何家列祖列宗,可是父皇,看在我们都是可怜人的份儿上,能不能让我陪在身边。”

    儿臣太寂寞了,一直都,太寂寞了。

    是夜子时,勤政殿突发大火,登基尚不足两月的新皇葬身其中,自此何氏王朝覆灭,一夜之间由傲视天下的第一皇室落败为仅剩一名孤女的亡国之族。

    火光将黑夜照的犹如白昼,迎面扑来的热气几乎使人窒息。苏逸站在殿前的空地上,身边人来人往,噪杂一片他却似毫无感觉一般,只默默看着这一切,眼底讳莫如深。即便是与之并肩而立的慕容简也无法看出端倪。

    “涿州距上京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将皇帝的死讯多瞒几日,待宁侯的军队到了再开城门不迟。”

    苏逸摇手:“怕是已经传了出去,最迟明早便会攻城。要赶在他们之前将城门打开。至于涿州的军队,来与不来,大局已定。”

    这是苏逸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的野心明明白白表露出来,慕容简思索片刻:“老夫明白了。”

    “多谢岳父。”

    慕容简不是没有野心,只是程度尚不足泯灭理智,国丈的位置更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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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大人。”

    听到外面的声响,原本噙着干草趴在床上的人如弹簧般迅速站了起来,三两步迈到门口与迈步进入的人装了个满怀。

    苏逸扶住她的身子,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么热情?”

    代婉难得没有还嘴,扯着他来到床边坐下:“快来陪我说说话,你给我安排的什么鬼地方连一只蟑螂都没有,都快被闷死了。”

    苏逸自然不会信:“霾山都困不住你,更何况小小牢狱,但愿你没有四处闯祸。”

    脸上的神色一顿,代婉抚上自己的脸颊,煞有介事:“有这么明显?”

    起初还以为自己眼花,当那抹尚算明显的笑意再度爬上他嘴角的时候,代婉才确信他是在笑,受其影响,先前的抑郁一扫而空。

    “看来事情要比我想象中顺利得多。”

    “皇帝*勤政殿,豫州突遭洪灾,简清璋怕是来不了了。”

    说完,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一个方向。

    代婉被他看得全身发毛,摇头摆手:“不是我干的,两件都不是。”

    眼底快速滑过一丝苦涩,法力全失已经有段时间,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何铭……也是个可怜人,你打算如何处理后世。”

    亡国之君是最为尴尬的存在,生前如此死后更是这样,葬礼过于隆重或者过于简陋都会留下话柄。

    “按照他的意思,将其与先帝一同葬入皇陵。”

    第二日,天边刚刚泛白,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响,上京城门缓缓而开,迎接远道而来的诸侯王,同时迎来的还有另一个崭新的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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